第58节 (第3/3页)
“谁”
“你们府上的管账先生” 他吼了起来:“是他找我来的,我把他交给你处理,是你给他放了的,现在倒转来赖上我。好吧,你相信他的话,倒不相信一个坚决革命的,连牺牲都在所不惜的人。来吧,把你的枪冲着我这儿,开枪吧”王纬宇将那汗涔涔的脑门,紧紧凑到于二龙的枪口前头,声音变低了,调门显得那么柔和,似乎在劝诱和恳求着于二龙说:“开枪吧请开枪吧” 于二龙把手枪放了下来。 紧接着,王纬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变戏法似的摊在游击队长的面前:“你如果不枪毙我,那你就收下这份血书吧” “什么” “血写的入党申请书。” 天哪于二龙无论如何也弄不懂,这个站在他老子棺材上的王纬宇,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阴沉沉的坟山柏树林外的黑夜一样,任凭你眼睛瞪得再大,也休想看透。 三十多年过去了,于而龙不禁琢磨,任何一次姑息,一次容让,都要付出沉痛的代价。因此,他对走回来的江海说:“账最好早早结清,否则,拖久了,贷方会变成借方。” “说得很正确,革命成了反革命” 横竖也找不到出路的江海,打开话匣子,坚决要给他讲点什么,也不管于而龙摆手拒绝,因为除了芦花外,什么都不感兴趣,但江海有他的固执,他偏要讲不可了。 “你不会忘了三王庄那棵银杏树吧故事,就发生在那里,时间嘛,哦,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好吧,你现在有耐性听下去了。 “那一年,我去省里开会,会后,因为我那点病,年轻时盐粉吸多了,谁知在肺里长了个啥玩艺结核不像结核,肿瘤不像肿瘤,省委便让我彻底查一查,住了院。 “大概过了不久,石湖的波浪受到那阵强台风的影响,一浪高似一浪。突然有那么一天,来了几个胳膊戴着红箍的年轻人,为首的是一个姑娘,要押解我回到地区去。押解,你听见没有一下子成了囚犯,真是比黑暗的中世纪都不如,那时至少还有个宗教裁判所;现在,好,什么时候变为罪人,连自己也不晓得。 “当时,我很想给那姑娘一记耳光,但是举起手来,又放下了,倒不是我软弱,不敢打人;也不是我性格变得驯良,对女性讲究礼貌。不,我把她认出来了,她是主动要求从省会回到县里工作来的,在某些方面,我们还有着共同的语言,因为她特地来地委向我呼吁过保护石湖资源。他们那几个青年,气势汹汹,好像我们革了一辈子命,革出天大的错,他们吃了十几年安生饭,倒吃出功劳来了。看那一个个的神态,至少是半癫狂的神经质人物,惟独那个姑娘还比较清醒,她臂膀没缠尺来宽的红箍,也不炫耀胸脯上碗口大的红牌牌,而是客客气气地问:还认识我吗,江书记“好像见过一面。 “不错。 “在保护鱼类生存的问题上,我们应该说是同志。 “噢对不起,现在和你谈不到同志二字,请吧,收拾收拾,跟我们回去。 “你们没看见吗我在住院。 “用不着你提醒,我们知道。 “如果有什么问题,等我出院再谈 “她瞪起双眼,露出石湖姑娘的野性,声严色厉地警告:我们是来勒令你回去低头认罪的,医院不可能是你的防空洞。哦,她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笑着对她的同伴说:看见了吧,大人物的内心更空虚,更胆怯。说实在的,我有生以来,还不曾这样被人当面奚落过呢” 于而龙不感兴趣地问:“江海,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也许你说的那位保护鱼类的姑娘,我倒见过一面。” “哦”他多少有点惊讶地说:“见过她了那好,马上转入正题。于是我被她押解着,由省里到了地区,然后,又由地区到了石湖。很荣幸,在作为阶下囚的航行途程中,会晤到一位老朋友,你猜是谁” “谁” 江海伸出两只手指:“我是被内河小轮船统舱里的气味,熏得实在受不了啦,到甲板上来透透气,他老先生正好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真可笑,老朋友见了面,使我忘了情,张开两臂,把他拥抱。直到他在我耳边,轻轻告诉我:老兄,那些押解你的人瞪眼啦我才醒悟一个失去自由的罪犯,这样不管不顾,太不知趣了。 “那个姑娘走过来盘问他:干什么的 “他笑嘻嘻地反问: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还用问吗带长字的人物,一套号的。 “王纬宇一乐,掏出一封介绍信。鬼知道他从什么途径,搞到这么一位重要人物亲笔写的信。乖乖,那可不得了,别看头衔不大,小组成员;职务不高,一个十七级小干部,可是,哪怕他放个屁,马上全国传诵。哦,你了解,我们是小地方的人,是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那姑娘一看那封信,二话没说,立刻向王纬宇伸出了手:哦,原来你是我们这个司令部的。你想想,他那两片子嘴,死人都能说活,何况这样一个天真幼稚的姑娘呢” “你呐亲爱的地委书记” “我自然还是回到底层的统舱里去,闻那鸡鸭屎的臭味去了。” 两位游击队长哈哈地笑了 “看见了吗一条舢板正朝咱们划过来”于而龙站起来,也不知道船上的人能否听到和看见,挥动着双臂,大声疾呼地喊着。 江海也忘了他的矜持庄重,脱下褂子来当做旗子挥舞。“哦,他们发现了,看,竖起桨来给我们打招呼呢这下我们不至在沼泽地里过夜了。好,我也该结束我的故事了,大概过了两天,他们把我从县城押解到三王庄,押到了村西银杏树的底下,押到了芦花同志的墓前。在那里,聚集了好几百人,不,简直是近千人的浩大场面。当我在刀枪剑戟的前拥后护之下,通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临时搭起的会场台前的时候,定睛一看,我才发现,一夜之间,我们**的地委、县委、许许多多的领导干部,全成了罪人,囚犯,站在被告席里了。 “但是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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