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心声 (第2/2页)
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失去什么东西,那是星子穿越火海亮若星辰的蓝眸,那是将星子抱在怀中时他平静悠长的呼吸,是不经意间星子孩童般纯净无邪的笑容辰旦坐拥世上所有奇珍异宝,却从来不曾有这种体验,如二月早春明媚的阳光下,嫩绿得让人心疼的小草刚刚冒出头来的美好记忆,让人忍不住迷醉,可它又是不能控制不可捉摸的,因为它只属于面前这人的意愿 辰旦的脸色如盛夏午后的天空,忽阴忽晴,变幻莫测。星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哪知辰旦却一直缄默不语。直到星子受不了这奇怪的沉闷,试探着开口:“父皇,儿臣失礼逾矩,请父皇责罚” 辰旦回过神,眉宇间不见喜怒,冷冷地问一句:“那什么事才是你愿意的呢” 星子微微蹙眉,似在斟酌措辞,沉吟片刻,神情认真而执著:“儿臣认为,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值得去做的,儿臣也愿意去做。” 值得去做这其间并没有半分圣旨父命的容身之地,全凭他个人裁断值不值得辰旦按捺着怒火澎湃:“那什么是你不愿意的事呢” 星子这次回答得倒快:“有些事情,儿臣认为,是不能或者不该去做的请父皇恕罪” 言下之意,不肯招供反贼的秘密,无心参与朝廷的政事,便是他认为不能或不该做的事了辰旦怒极反笑:“那这么说,以后朕要你做什么事,还得看殿下你的心情意愿啰” “儿臣不敢,”星子并没有恐慌,而似乎思索着什么,仍是字斟句酌地答道,“若是儿臣的分内之责,儿臣必竭心尽力,万死不辞。若非儿臣分内之责,还望父皇望父皇体谅儿臣一二,儿臣感激不尽” 分内之责辰旦望着星子认真的神情,不问当知,所谓的分内分外也只是由他擅自决断,若是再刨根问底,必会碰得一鼻子都是灰。堂堂君父,在他面前,竟落得如此无趣辰旦深深地凝视星子半晌,不得已自我安慰,好在他说的竭心尽力,定不会有半分保留。辰旦终于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丝挫败的情绪,问星子:“你身上的伤好了么” 皇帝没头没脑问上一句,星子莫名其妙,眨巴眨巴眼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今儿我故意直言不讳,激怒皇帝,他要打要罚还用得着顾忌我身上的旧伤么星子心下生出些歉疚,我屡屡悖逆父皇,他反倒关怀担忧,不孝之子真是非我莫属啊星子忙叩首道:“有劳父皇垂询,儿臣的伤势已大体痊愈,不碍事了。”星子感动中却又夹杂着几分心酸,养好伤又如何不过是为了迎接下一次的责打,如此周而复始罢了。
没有等到预料中熟悉的传杖之令,只听见辰旦平静无波的声音:“你伤势既已痊愈,就不用整日待在忠孝府中了,无事便要生非。从今日起,你仍是晨起请安后便到怀德堂中值日,下午去崇文馆念书。听到了么前几日见到皇叔,还曾问起你。”星子愣在当地,呆呆地望着皇帝,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辰旦不见他回话,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即换了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星子殿下又不愿意了么” “不,不”星子如梦方醒,皇帝如此宽宏大量,简直不可思议连忙磕头谢恩,“儿臣遵命,儿臣谢父皇宽恕” 辰旦颔首:“那你起来吧”看着星子满脸震惊之色,辰旦闪过一丝不易觉察意味深长的笑,你以为朕会活剥了你的皮么你以为朕能坐在这里,靠的仅仅是强横蛮力好吧你既然不惜代价只做愿做之事,朕就遂你之愿。 “是”星子遵命站起,进了怀德堂又跪了这许久,膝盖已痛得麻木,一用力便似有无数锐利的钢针刺入脆弱的关节,星子稍稍趔趄了一下。辰旦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心下已有了计较。 内侍带星子下去换上侍卫服色,重又入殿。辰旦瞟了眼侍立身旁的星子,微微侧头示意,要星子磨墨。星子忙上前为那方青玉巨砚倒了一盏水,挽起袖子仔细地磨墨,加上点内力,墨汁磨出来便既均且细,又为辰旦沏好云山雪芽送到手边。星子本是极聪明的,又有条理,辰旦吩咐过的事,从不用再说第二遍,诸般杂务,皆安排得妥妥帖帖。有时甚至不用吩咐,一个眼神,星子便能心领神会。 辰旦忽想,若真是在自幼长于宫中的皇子,要他每日这样研墨铺纸,端茶递水,名为侍卫,实则仆役,怕早生出许多怨言。星子不但勤勉恭谨,神情中还有隐隐的欢喜,这就是他所谓的心甘情愿么 辰旦静下心,如往常一般批阅奏折,打开一封,却蹙眉不语。星子今日怕再惹父皇不悦,侍候得格外小心谨慎,辰旦瞥见星子担忧探询的目光,便把那封奏折递给他。星子接过一看,原来是西突厥刺客一案的最终结果。万国盛典刺杀未遂后,辰旦即扣留监禁了西突厥的使团,严加审讯。但没想到,使团中十余人皆守口如瓶,既不交代刺杀计划、毒药制作,亦不供述西突厥的军力部署、边防情报。严刑拷打仍一无所获,后来竟一个接一个地在狱中自杀身亡,没剩下一个活口。 星子看完奏报,心便往下沉了几分。倘若他们能供出这奇怪毒药的线索,或许还能有解毒之机星子旋即抛掉了幻想,他们既来行刺,必做好了有去无回破釜沉舟的打算,自不会存了侥幸之念。父皇,是天意如此,并非是我一意轻生而西突厥人竟然如此刚烈勇敢,视死如归,倒让星子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对这些将使自己丧命的敌人,仿佛并没有太多的仇恨,反倒生出了英雄相惜的几分敬意。 辰旦见星子沉思不语,面有忧色,便问道:“你有何想法” 星子定定神,不敢与辰旦目光对视,垂首答道:“回陛下,臣以为,西突厥谋刺之前,显然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派使团刺杀只是第一步,国中对大战将至也应已有筹备。我国劳师远征,人地生疏,不可轻敌。只是只是臣不明白,我国本与西突厥相距遥远,甚少往来,如何结下了冤仇,以至他们要冒此风险谋刺,且不惜以弱敌强,与我国开战” “唔,”辰旦眉峰紧蹙,“西突厥与色目同文同种,朕已查明,色目灭亡后,有残部进入西突厥,多年来,妄图死灰复燃,得到了西突厥明里暗里的支持,谋刺之事怕也脱不了色目逆徒的干系,此其一;西突厥向来有吞并色目、称霸西北的野心,此其二;原色目境内的洛塔河流域盛产金矿,西突厥觊觎已久,此其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万国盛典的刺杀,不过是冰山一角浮出海面,两国之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辰旦的眸光如利剑骤然出鞘,杀气陡现,“如此也好,朕便以百万之师,万里之征,灭了西突厥,看谁还敢犯我上国天威” 辰旦的三条理由言之凿凿,西突厥狼子野心,昭然若是,理当征讨,星子却总觉得有点不对,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微微躬身应道:“是,臣受教了。”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