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困境 (第3/3页)
一条的,紧紧地包扎好星子前胸后背的伤口。早在春天星子被钦定状元跨马游街之时,阿伟便曾以白布为他裹体,今日做起来也算是驾轻就熟。包扎完,星子仍是让他找了一套黑色的袍服来换上,将头发披散在脑后,不挽成发髻,亦不戴冠。阿伟端来早膳,星子勉强吃了两口,心头烦腻之感愈盛,星子怕又要呕血,便将碗筷推到一边,摇摇头不用了。
折腾了这许久,星子挣扎着起身出门。看看时辰,估计等到进宫,皇帝应已下了早朝,便让辇车直接去怀德堂。如往日般停了车,星子却脱了鞋袜,下车赤足踏上殿前的御道,抱着易水风寒般的壮烈心情,一步一步走到怀德堂前。 哪知怀德堂门前不同往常,冷冷清清,连值守的侍卫都不见踪影。怀德堂的主管太监温公公见星子来了,却将他拦在门外,告知圣上今日下朝后就直接去了军中,不会再来御书房理事。 军中星子一愣,暗悔来得迟了,昨日遴选先锋之事被我搞砸,父皇今日是去收拾烂摊子了么星子益发内疚,却不免左右为难。若追到军中去见他,怕更会让他火上浇油,若转身回府一走了之,又心有不甘星子静静地立了一会,终于撩衣在怀德堂前的丹墀下跪了,心里存了万一的希望,如果父皇回宫得早,也许还能见上他一面。 太监们不理他,任星子跪在殿前。他膝腿伤势未愈,跪在坚硬的汉白玉方砖上,便如跪在针毯上一般,痛入骨髓。被盐水浸泡着的无数鞭痕也疯狂叫嚣。星子自嘲地想,这样痛着正好醒神,免得一会就晕过去了。 昨日晴空万里暖阳融融,今日却变了天。太阳早已躲在厚厚的云层中,铅色的乌云一团团聚集,低低地压下来,黯淡了天色,昏暗而压抑。午后更起了风,风声呼啸着卷起沙石,打在头脸上又如鞭子落下一般,星子几乎睁不开眼睛,却仍是直挺挺地跪着,宛如一尊黑色的雕塑。 星子水米未进,跪了一整天,直到暮色苍茫,辰旦却终于没有回怀德堂。冬日里天黑得早,宫中将要宵禁,主管太监便来催促星子出宫,星子只得起身,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慢慢离开。 车辇到忠孝府大门,星子再也支撑不住,由阿伟并几个下人搀扶着进了屋,便一头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只喝了两口热茶便闭眼昏然睡去。 或许是那浓盐水有消毒消炎的功效,或许是星子伤痛交加筋疲力尽,这一夜星子过得还算安稳,只是快天亮时被冻醒了。星子唤阿伟进来问时辰,阿伟告知刚打了四更。星子暗想,今日须得早些进宫去,趁皇帝还在寝宫,若是再错过了,自己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阿伟听说星子又要进宫,神色忧虑地道:“殿下,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原来艳阳天后真的要下雪难怪这样冷阿伟推开窗户,寒风裹着细碎雪尘直扑进来,院内白茫茫一片,一夜的大雪将干枝枯树装点成玉树琼枝,地上也积了皑皑的一层,空中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而下这是今冬的第一场初雪,要是往年,星子定会忘乎所以冲进雪地里疯个够,如今望着雪花飘落,却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星子迟疑片刻,仍是令道:“阿伟哥,你去另拿件黑色衣服来我换上。”换了件黑衣,阿伟要为他披上黑貂裘大氅,星子却拒绝了。用润湿的毛巾略擦了擦头脸,星子不敢再耽搁,便又出门进宫去。 到辰旦寝宫轩辕殿时,天色未明,金碧辉煌的宫殿笼罩在一片茫茫漠漠的雪雾中,五步以内不可视人。那雪越下越大,团团的雪花飞舞着,旋转着,漫天漫地。星子仍是赤足踏上汉白玉铺就的御道,汉白玉石上积了雪,光脚甫一触地,细小的雪花伴着透骨的寒意便从每一个毛孔中渗进肌肤星子只着单衣,又不敢运功御寒,不由打了个哆嗦。 星子如往常请安那般在轩辕殿前跪下,等待通报。这日却没有人理他,等了许久也不见英公公出来传他进去。轩辕殿外銮驾仪仗已排开,恭候辰旦上朝。终于,众内侍拥簇着朝服冠冕的皇帝出了轩辕殿。星子忙叩首道:“儿臣叩见父皇恭祝父皇圣体金安” 辰旦往星子跪着的地方瞟了一眼,目光中尽是冷漠,就象看着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既不令星子平身,也不停步,从星子身边经过,上了停在宫门前的御辇,车轮辚辚,缓缓驶离。 仅仅一瞥,星子已发觉父皇面色蜡黄,眼圈青黑,想是这两日cao劳失眠之故,但那眼中寒冰般的冷漠更如一柄利剑刺入星子心扉自从初见辰旦以来,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他或是被自己气得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或是胸有城府笑里藏刀不怒自威,可从来没有如此冷漠陌生地对待自己,我是真的要失去他了么星子怔怔地望着那一抹明黄消失于视野,原本是温暖明亮的颜色,此时在漫天风雪中却冰冷如霜雪,将星子整个人冻住 辰旦下朝后,如常到怀德堂批折议事。星子未得传召,仍是跪在寝宫外等候。凛冽寒风如刀,卷着白色雪花扑面而来,嗖嗖地顺着单薄的衣领灌进脖子里,发丝也已冻成了冰柱。星子几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却咬着压努力跪直身体那雪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几个时辰后,星子的玄色衣衫已积满了雪花,远远望去,便象是谁堆成的一个雪人。 大雪中的皇宫,鲜有人来往,一片静寂,天地之间唯有簌簌的落雪声。不知过了多久,星子几乎快失去知觉时,终于听到御辇在雪地里驶过的咿呀之声,此时传入耳中犹如天籁。看到御辇停下,辰旦由英公公搀扶着下了车,星子忙忍痛膝行了两步,叫道:“父皇”冻了一天的喉咙肿胀疼痛,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嘶哑。 辰旦听若不闻,这回连看也不看星子一眼,径直往前走去。“父皇”“父皇”星子急切地又叫了两声,辰旦只是不理,头也不回地进了轩辕殿。沉重的紫铜鎏金宫门在星子面前缓缓关上,门里门外,仿佛隔绝了世界的两端。 天色已晚,又有内侍来请星子离开。星子注视着那镂花宫窗,低垂的厚厚帘幕中透出些微光线,在冬日寒夜中映出橘黄色的温暖,可这温暖再也与我无关了么星子忽回怀想起辰旦的怀抱,坚实而温暖的怀抱,若能再躺在那样的怀抱中,哪怕我立时死了,也是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星子被两名内侍挟裹着起身,却转头贪婪地凝望那窗前的灯光,就算就算所有的温暖温情都只是梦幻泡影,我也愿意用我的生命多留住它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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