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八 冷雨 (第3/3页)
鹰院作别时,子扬背后伤势颇重,就算好生将养,也未必痊愈,淋了这雨水岂非更会恶化星子自己虽受着苦,但想起当时子扬的惨状,到底不忍心。想要劝子扬到一旁歇着躲雨,略一转头,雾气朦胧中,仍可见子扬目如利刃,令人不寒而栗。我若说什么,他恐怕以为我是在刻意讨好他,岂不自讨没趣星子遂压下思绪,闭口不言。
这日从头到尾,星子和子扬几乎未交一语,而挨打受罚时皆是背对着他,也难以看到子扬的表情。终于,听得子扬下令:“起来”星子知道是受刑时间到了,暗暗松了口气。乌云遮蔽天日,仿佛沉沉黑夜提前来临,这又算是捱过去了一天吧 两天了,日复一日,就这样坐困斗室,任父皇折磨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呢星子不怕挨打受苦,可生平就不喜欢被桎梏被束缚的感觉,想到除了挨打,就是锁在刑床上动弹不得,莫名的烦躁便一点一滴渐渐聚集。 星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光滑的鹅卵石堆上挣扎着站起身来,步履蹒跚,拖着铁链,伴着叮呤当啷的声响,缓缓朝囚室方向挪去。子扬跟在他身后二步之远,亦步亦趋。刚到了小屋门前,星子正要推门,却听子扬喝了一声:“站住”星子闻声停步,懒得转头,懒得去想他要做什么,只做好准备,等待接受下一道命令。 哪知星子刚刚立定,已是兜头一桶冷水浇了下来,不冷盐水浑身上下无数开放的伤口顿时齐齐苏醒,如无数狰狞凶残的怪兽嚎叫着向星子扑来“啊”星子惨叫一声,差点又一次摔倒在地,倚着门框,才勉强支撑住了身子。星子喘息未定,子扬已拽住锁链将他往门内拖去。进了屋,即将星子往小床上一抛,未等星子回过神来,已经干净利落地将他的手足牢牢地锁在四面床脚。 子扬的动作一气呵成,让星子几乎目瞪口呆,无奈任其摆布。子扬啊子扬,你对我做的这一切,我纵是咎由自取,但你真的不需要一句解释么 浑身的伤口被雨水泡过,再被盐水冲淋,戒具压迫,愈发地惨不堪言。以前在黄石山,师父每日雷打不动的责罚虽然难熬,但师父还会给我上药,哪怕上药又是另一番酷刑,也透着他nongnong的关爱。可现在仍是每日雷打不动的责罚,却再也没有人会留在我身边,只有浸泡伤口的盐水是不缺的慢着似有一线光亮从脑中划过,有什么不对了我今天并没有昏迷,子扬为什么偏要在我进屋前浇我一桶盐水他是故意要增加我的痛楚吗还是在为我清洗伤口 星子下意识地去看子扬,子扬料理完毕,已往门边走去。“子扬”星子急急地唤了一声。子扬听若未闻,一只手已扶住了门边把手。星子焦灼,拼力从刑床上撑起半个身子:“子扬大哥”或许是这声“大哥”出乎意外,子扬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停在门边,却仍不回头。 “子扬大哥,”星子哑着声音,深深地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平稳有力,“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也不在乎隔墙有耳,是不是皇帝对你做了什么你放心,如果你有任何麻烦为难之事,你只须点一点头,别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处理”星子的呼吸因激动而略微急促,如果父皇真的不利于子扬,自己怎能任其为之 子扬听了星子的这番话,迟疑片刻,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不再回避,正面迎上星子的那双蓝眸,清澈如水的蓝眸中却似有一簇幽暗的火焰在跳动。子扬整个人站在暗影中,唯有那凌厉的目光却冰冷如刀剖面而过,唇边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愈增几分冷酷。 他是不相信我么星子闷闷暗道,或是认为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星子无奈笑一笑,咬咬嘴唇,终于吐出胸中辗转反侧百转千回的一句话,声音清晰而坚定,“子扬大哥,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手足兄弟,永远都是” 子扬唇边笑意愈浓,便象听到了什么十分滑稽可笑的故事。停了片刻,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清楚吐出:“自作孽,不可活”说罢这六个字,转身摔门而去,再不回顾 “砰”重重的关门声似平地霹雳震在星子心上。星子咧咧嘴,满嘴里都是苦涩的盐水。子扬果然是我的知己啊自作孽,不可活六个字,象是六百鞭狠狠地抽在的身体上,六个字,已经道尽了我这一生。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的痛,我的苦,我的爱,我的恨本是我自寻的这结果,却不断地连累他人,要旁人为我承担,一次次误人误己,迷途却不知返。子扬那样聪明的人,早就将我看透,遇见我便该他倒霉。现今他这样不理不睬,冷酷待我,正是顺理成章的上策。 可是,明明都是自己的选择,为何我还要无谓地幻想,幻想黑暗中有一盏灯火,严冬中有一丝温暖,骗局中有一缕真情其实没有任何人欠了我,也没有任何人该怜悯我,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为什么子扬说的话明明毫无感情,我却听出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反而未听出仇恨之意,他是在为我叹息么星子摇头,我到现在还要做无谓的白日梦么好吧,就算是梦,我也愿沉溺其中自欺欺人,而不愿醒来。我刚刚已说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他怎么对我,我永远都将他视为手足兄弟。这是我的承诺,我的心声,他只要听到了,明白了,不管他信不信,不管他是不是要将我活活打死,我也了无遗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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