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 辰旦 (第2/2页)
,让我偎在他怀中”星子神情有些惘然,“哪怕他打我罚我,要我俯首,我也心甘情愿,绝无怨怼。” 星子吐出爹爹二字极其自然,如绕膝稚子娇声婉转,辰旦本能欲要阻止,可嘴角蠕动了几下,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曾在此挨过鞭笞,受过杖责,流过鲜血,于生死边缘捱过无尽苦难,也曾与朕同卧一榻,可朕用尽一切心机手段,雷霆雨露,不能撼动他分毫主宰生死荣辱可笑朕连这一介竖子都奈何不得,罔论为天下之主 辰旦尚在恍惚之中,星子已渐渐隐去了笑容,凝眉成结,复正色道:“父皇,实不相瞒,若你不是我的父亲,而只是臣的陛下,那么,这世上便不会有你我共存之地” 最后一句话,星子如此直白,如此决然,每一字都似一柄刀锋全无防备地刺入辰旦的耳膜,再直直地捅进肺腑,最后反射为赤目中的杀气凛冽。星子却坦然相对,毫不退缩地承受辰旦的愤怒,近乎自虐地让他那如利刀般的目光将心脏一剖为二,任心头汩汩鲜血无遮无挡地流下痛更胜过炮烙酷刑的痛或许只有这样两败俱伤的残酷,这样穿透心扉的剧痛,才能稍稍减轻对箫尺大哥的负疚,才能获得一星半点的平静安宁。 辰旦原本黄黑的脸色霎时转为惨白,不知是气还是恨,伸出手,似乎想给星子一记耳光,却发现鞭长莫及,极慢极慢地将手掌攥成拳头,哑声道:“你你到底想怎样” 星子膝行上前,扶辰旦躺下,辰旦似已精疲力竭,任他摆布。触手皇帝的瘦骨嶙峋,星子眼中热泪一动,低声道:“父皇勿忧,儿臣会不惜代价保全你。”停了停又道,“儿臣知道,皇位重于父皇的性命,儿臣也会为你保全。” 星子本是承诺的话语传入辰旦耳中,却似暗含了恩赐,暗含了悲悯,甚至,暗含了轻蔑,如倾万里冰河之水,从头浇下,霎时扑灭了辰旦的滔天怒火,只剩了绵绵不绝的悲凉。最为残酷的认知终于浮出水面,令辰旦绝望而挫败。原来,他加之于朕的,不是他的任性,而是他的恩典;朕加之于他的,不是朕的恩典,而是朕的任性。可朕不甘心,不甘心这样的惨败,但为何已没有了力气反击 星子轻轻地为辰旦盖上明黄锦被,望着他憔悴病容,轻声细语,犹如催眠:“父皇且放宽心,安心养病。前线的战事箫尺大哥平定了南方,马不停蹄挥师北上,便是打算在汛期来临之前强攻下永定河天险,直捣京都。前一阵子,上京以北遭遇了多年不遇的涝灾,但永定河中上游并无大雨,每年汛期约是六月前后。因此,守军务必死守,拖到汛期,若河水陡涨,渡河难度即会大增而河之南岸几无险可守,唯有苍州一处城防坚固,尚为可恃。其城外的葫芦口为南军渡河首选之地,苍州失,则葫芦口失。父皇可遣兵力增援,务必守住苍州二至三个月,以为腾挪而上京现有的兵力,除父皇的亲卫外,其余军队皆可尽早调至永定河北岸布防。”
辰旦骤然一惊:“皆调至永定河北岸布防那上京岂不成了一座空城倘若有人乘虚而入” 星子低低一叹:“是,此乃不得已而为之。两害相权取其轻,父皇,上京城中亦有迫在眉睫的危险么” 星子问得认真,辰旦竟哑口无言。上京有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朕不知道。朕只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何人,于朕而言都是不安全的,从前有重兵拱卫,禁宫之中,尚有朕的立足之地。若撤去了京畿的护卫大军,仅凭几千卫士,京内的皇室宗亲,高官故旧,见朕重病,知朕无嗣,谁晓得他们会生出什么事端来或是自行率兵起事,或是串通京中禁卫叛变,或是从朕身边下手辰旦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星子方才的问话犹在耳边,朕自御极以来,可有一夕安眠可有一夕安枕辰旦忽觉头痛欲裂,以手扶额,溢出一声呻吟。 星子见辰旦情形,已知他心中所想。记得当初为抵抗父皇的大军,我抽空了安拉城的守军,却要求西突厥国王摩德陪着云达守那空城,摩德慨然应命,毫不顾忌自身安危,而父皇竟已风声鹤唳杯弓蛇影至此 星子以掌心抵住辰旦的胸腹,为他度了一股真气进去,直到皇帝面色稍缓,星子方收了功,温言安慰道:“父皇若有得力将领可主持前线之事,儿臣便留在宫中陪着父皇,确保父皇无虞。若儿臣须披挂征战,儿臣会另作安排。此外,儿臣回宫之前,便已传令突厥和色目,调动了二十万大军陈兵边境,他们大约已有了行动,危急时候,可为外援屏障。” “你竟然调动了蛮夷外邦的军队”辰旦面色大变,原来他早有准备蛮子非我族类,怎能靠得住何况突厥色目更与朕有深仇大恨,星子意欲何为难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要得这渔翁之利 “是,”星子毫不迟疑地点头,“儿臣尚未得机会向父皇禀报,万望父皇恕罪,这只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儿臣只是让他们在边境掠阵,不会轻易动用。儿臣领兵突厥之时,也曾寻求过外援,曾为良助,此次不过遵循旧例,儿臣知晓利害,自有分寸。” 辰旦很想问问他什么是万不得已什么是自有分寸他要与箫尺来瓜分这天下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星子放下黄金挂钩,隔着委垂于地的明黄帷幔,复对帐中的君王道:“儿臣今夜之言,父皇可细加斟酌。若有需得着儿臣之处”星子似稍有迟疑,“可再召儿臣商议细节。”言罢俯身叩首,双手一撑,奋力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赤足倒退出了寝宫内室。 星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寝宫的,每挪动一寸都似被凌迟了千刀,所有的意志皆集中于迈步,迈出下一步可是,这是自己要走的路,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是手足俱断,也要凭一己之力走下去好容易挪出了内殿门口,听得子扬惊讶的呼唤“星子”星子提着的一口气登时一松,眼前一黑,已软软地倒在地上 子扬素日要么恭称星子为“殿下”,要么索性不称呼他,今日情急之下,一声“星子”出口,惹得守在殿外的内侍纷纷侧目,子扬却浑然不觉。子扬忧心如焚,用力按压星子的人中,星子仍无反应。 子扬俯身将星子横抱,瞪着眼前这人,不知该哭该笑。他这般要死不活的,我竟把身家性命皆托付给了他唉今夜之后,自己这辈子算是落在他手中,再无退路了 夜色浓稠,夜雨缠绵,子扬头也不回地离了轩辕殿,冒雨返回重华宫。星子彻夜昏迷不醒,子扬即抱着他,于黑暗里枯坐了一夜。星子时而辗转扑腾,口中迷迷糊糊地叫着“大哥”,一声声凄然呼唤似有锥心之痛。他口中的大哥是谁想必对他而言是极为要紧之人。星子若是先后所出,便是嫡长子,又从哪儿冒出个大哥这大哥定与他渊源匪浅子扬忽想起什么,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感谢欧学儿大人打赏~~~每次收到打赏都有一种天上掉钱下来被砸到的感觉~~收到有史以来最多的一笔赏金,简直要被砸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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