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三节 独闯松潘 (第3/5页)

一定参观参观，看一看。”

    此刻。店外几个破衣烂衫的毛头孩子，伸头望着店内，一面用手比划着，一面用藏语冲着克拉拉喊着。

    二人的谈话不得不中断。

    克拉拉不由地回头，看着店外那些孩子。只见他们头上一层尘土，身上的尘土和街道上的颜色一样。破破烂烂的藏袍下，光着双脚，谁都没有穿鞋子。

    店主假装恼怒，抓起一把鸡毛弹子，用原先的方法，撵走了那群流浪街头的孩子们。

    这使克拉拉想起了雾都孤儿小说中的孩子们，怜悯之心由然而生。当她走到门口时，那些孩子早已无踪无影，她后悔不及，懊恼地回到原处。

    克拉拉:“他们想干什么？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

    店主:“唉，可怜也没用，他们少衣缺穿，生计艰难，更没有钱。唉，救济不完天下的穷人。”他摇摇头：“他们无家可归，刚才不过是想乞讨一点钱，填饱肚子。”

    克拉拉:“你怎么不早说，就用那种方式打发他们走了？”

    店主:“天下的孤儿你救济不完，再发善心，再舍钱财，这事靠你个人的力量，也管不到底。”

    克拉拉:“我同情他们。现在，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店主:“别提这事了，我劝你改变主意。”他指点着身后的货架说：“本店经营各种名贵珠宝，古玩……你喜欢什么，尽管挑选，随意选购。我能为你效劳吗？”

    克拉拉嫣然一笑:“头一件，你懂不懂英文？”

    店主:“略懂一些，一知半解。”他笑了：“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

    克拉拉：“闹不明白，怎么开店？”

    店主：“放心。我懂。还能用英语对话。”

    克拉拉：“你真鬼。英文是世界通用语，是美丽的语言。用不着懂多少就吃得开。”

    店主：“英国人，我知道，来我店里谈话的时候，东一句，西一句，加上一些其它字眼。我很容易看出来。我有英语基础。不信，说一句，考考我。”

    克拉拉说了一句随便的话，店主答接上了。这证明他听懂了她的话。她也没再用英语说话，她认为店主的英语水平不会很高，谈话不方便，还是用汉语交流，会使他更明白。再说，这也练习了自己的汉语能力。所以，克拉拉没再说什么。

    店主暗想：“用英语问话，她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我回话，激了她一下。”

    街上的拉圾，尘土，俄汉，流浪儿，为这荒僻的山城更添三分贫色。

    克拉拉看见了。她刚从椅子上直挺挺地坐起来，一双眼睛便向自己周围闪着锐利的目光，在向街上寻找着什么人。即使在屋里，她也观察到许多流浪汉象多日没吃东西的饿猫一样，伸着利爪，四处巡视吃食的饥饿神情。这种表情她在别的地方的人眼中不曾见过，那些贪婪的目光就如正准备抓一条活鱼儿的眼睛，专注而机灵，渴望与等待。这就是她仔细观察后的结论。由于女性的本能，活象那看见了就令人连想到那些表面沉静而内心激昂的猛禽野兽，让她觉得自己原先想法的荒唐可笑。

    日影在地毯上移动。她站在上面，俯身仔细端详玻璃柜里的物品。里面陈列的奇珍异宝，就象一所小型博物馆，仿佛一个智慧的人把世上的一些艺术精品中的珍奇都聚在这里。令克拉拉惊叹不已。

    店主见她神情专注的样子，心中窃喜：“小姐，看看吧。这屋里满架的奇珍古玩，国宝古董，看看那件入眼，任你挑选。相中那个，价钱好商量。”

    克拉拉：“我可预先没想到。这里竟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可没一件我迫切需要的。东西我还没看中，暂时也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她看后回过头对店主说：“我只是想听听，城中为啥饿汉遍地？”

    店主并不尴尬：“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买主是上帝。”他话头一转：“自打仗一来，松潘对外交通完全断绝。军事开战以后，除军队运输以外，商队已完全停顿。松潘粮食，全靠外运。来自远方的粮道一断，粮价飞涨，民间粮食日益耗尽，就是出高价也无处购买。能不饿殍遍地，出现四下抢夺的饿人吗。”

    克拉拉：“那些饥饿的人，都是什么职业？为何有那么多人饿死街头。政府又在干什么？”

    店主：“松潘汉人，多从事商业。饿死的人，多是做苦力的搬运脚夫。臧人有粮，穷汉人无钱购买。喇嘛见死不救，本来是讲慈悲施舍，却不施舍汉人。连胡宗南的士兵们，都每日仅吃一顿饭，也只是煮些青稞粥冲饥。”

    克拉拉：“那么多死人怎么处理。弄不好，臭气冲天，疾病漫延，四处传播。造成瘟疫可不得了。我看，这里缺医少药，更没法医治啦。”

    店主：“地方政府所掘的几个大坑，早已填满死尸。埋的有些已四肢不全，肠肚抛露，成群的苍蝇附在死尸上，臭不可闻，味传得很远。”

    克拉拉：“世间传闻，说松潘盛产黄金。产金的地方，人们怎会无钱？我就闹不明白？”

    店主：“产金的地方……直说吧，产金处，其实不在松潘，在章腊。岷江北源，江西岸是金矿区，世人称金矿为金厂。平日里，采金工人有一万多人，各路商贾云集那里。现在，金货无出路，粮食无来源。各厂相继停工，工人失业，粮钱两缺，无法生活。要活命，只有逃难他乡。病老弱残者多死于章腊附近。逃到松潘也无活路。因此，章拉的死尸远比松潘的多。”

    克拉越想越苦闷，只有在屋里转着圈子。她从来不希望人家看到她这样苦闷沮丧的样子。于是，强打精神说：“人为财富，到那里淘金，这跟美国西部淘金有些相近，可结果却大不一样。那里可没死那么多人。”她一声叹息：“在粮食短缺时，金银毫无用处，人无粮食，将成为饥饿的人。纵有千万金条，对饥饿的人又有何用途呢？所以，政府当务之急，是调粮救民，开发金矿，并不是解决民生问题的根本出路。”

    店主：“你虽发一声长叹，说政府腐败不堪。可小姐对这问题，有何高见？”

    克拉拉：“一切坏事都是在正人君子的面具下进行的。世上所有的国家，都是那些身份高贵的人在掌握政权，所以对穷人傲慢，生命不值钱。”

    店主：“那些贪官污吏，整天花乱坠地吹捧政府领导人。生存在这个时代的人，只有在恐怖和忠顺下活命。穷人的命不算命，甚至连畜牲都不如。畜牲猪狗还能填饱肚子，人也只有听从命运的摆布了。”他显出无奈之情：“到处都有谄媚奉迎，卑鄙无耻的人。”

    克拉拉：“要想活命，真正消费货物的财富，对平民百姓来说，只有负责的政府出面赈灾，开仓济粮，解决人民衣食住行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唯一的出路。”

    店主：“政府曾商议统筹若干粮食及现款，遣散平民百姓逃难。可是，饥饿的苦民，恐怕等不到钱粮到手，可怜之人，早已一命乌乎，命归黄泉了。”

    克拉拉：“时间不等人，没有粮食吃，他们只有等死？”

    店主：“你可以发一声长叹，发发牢sao，空发议论，说世人已开始愚蠢不堪，奴性多深，无为牺牲。可这又有啥用呢？时时代代，当官的照样飞黄腾达，作威作福，那管穷人死活，而政府已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那还顾上管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