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鼓盆道长 (第2/2页)
员就辞官返乡了? 归妹没有接茬,好奇地说:你真的当道士了? 可不是,在白云观里出家,正儿八经的道士,不过照常喝酒吃rou吸烟袋。道号叫鼓盆,看见我的肚子没,吃一顿rou长一圈rou,就起了这么一个道号。 鼓盆道长?归妹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这一笑,鼓盆道长也有些难堪,自嘲地拍了拍肚腹。归妹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您老可是天下第一师爷,您在恭王府当差,名义是幕僚,但恭王把你当作国士对待。听师伯说,每次议事,凡是您老的计策,他都照办。您的酬金是京城幕僚中一等一的,一个月十锭大元宝,江南富庶地的一个知府也不及这个俸禄呀,您何苦当了道士呢? 鼓盆道长不以为然地晃脑袋,说: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宁其生而曳尾涂中乎?我平生最敬重庄周一人,人这辈子,活法不一样,是做一个在供桌上受人拜祭的死龟呢,还是当一个在泥巴里自由自在爬行的活龟?在庙堂上,你知道的秘密越多,就越置身于险境。还不如回归乡野,斗个鸡,图个乐子,难道不比案牍劳形勾心斗角好吗? 话锋一转,鼓盆道长问,归妹,你目中含怨,有什么什么为难事吗?归妹望着青天,说我的弟子菡萏中了宫里的鹤顶红,不久人世了。我习练绵拳多年,口诀中讲究一个放下,但临了临了还是放不下。 鼓盆道长一皱眉:鹤顶红? 归妹说:对,还是宫里高手下的毒。藏于玉佩中,佩带之人神不知鬼不觉就中毒了。鼓盆道长放下油茶碗,拿起了大烟袋,从囊中取出一些烟叶子,撮在锅里,燃着后若有所思地吧嗒着吞吐。小小的油茶铺顿时烟雾缭绕,归妹干咳不止,也只好走到窗台边,看见有农夫牵着一个老黄牛慢悠悠从街心上走过。
整整吸完一烟袋,鼓盆道长才开了口:明末魏忠贤当权时,锦衣卫当道,大臣们诚惶诚恐,上朝时在笏上夹带一点鹤顶红,一旦皇恩无常,钦赐极刑,送不到菜市口,就用舌尖舔一点鹤顶红,马上归天,这样可以落个全尸。本朝康熙爷晚期,九个王储争夺帝位,北京城里帮派林立,站不好队伍,当官的就有性命之忧。京师玉商投机做生意,专门为大员们制作了一种特殊的朝珠,内灌鹤顶红。百官花重金购买后,放在贴身衣服里,有了旦夕祸福无可奈何之时,就服毒自尽,免遭拷打之苦。鹤顶红是一种宫中专门的鸩毒,毒性极烈,入口即死,但也不尽然—— 归妹闻听:前辈您是说菡萏还有救? 鼓盆道长轻轻拍了一下归妹的肩头,示意她坐下,少安毋躁,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京里太医院当前是一位叫做方少阳的中医妙手执掌,这位方少阳祖籍绍兴,家中遭了土匪洗劫,方太医虽然医道高明,但于人情世故确是门外汉。他身居京城,鞭长莫及,恰好碰到恭王府里的老乡周师爷,周师爷与绍兴的官面很熟,派人拿了一封书函到县衙,不出七日,案子结了。方少阳感激不尽,一来二往,常邀周师爷到京里的德顺楼小酌。 某天,喝到面热耳赤之际,一向秉持“万言不如一默”做人原则的方太医向同乡发了牢sao,说:这太医越来越不好当了?周师爷不解其意,只听得他说:世风日下,道高一尺,那魔高还一丈啊。害人的法子越来越多,医生治得了病,但治不了人啊。 周师爷听出话中有话,低声问:是不是宫里出乱子了啊? 方太医口打唉声,说这是什么世道啊,宫里两个妃子争宠,竟然在玉中下毒,鹤顶红啊,等到我被召唤入宫时,那个妃子脸已经绿了。 就没有法子医治?周师爷将了一军。 方太医自然不服气:怎么没有法子,但你救活了中毒的人,你就得死。我也只能装聋作哑,站在一旁看着如花似玉的人死去。 鼓盆道长说,方太医的法子我也头一次听说,从未尝试过,如果可以一试的话—— 归妹马上说:当然值得一试,周师爷您见多识广,万望请您去一趟徐宅。说到这里,归妹眼含晶莹,深深地鞠了一躬。鼓盆道长跳了起来:丫头,你还给我多礼?我不看你的面子,也得看杨露禅的面子,走,现在就翻山,救你的宝贝徒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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