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第2/2页)
娃儿,毕业后去北京上海广州的溜了一圈,把他爹给的找工作的两千块花了个精光,权当去旅游了,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说是工作不好找。把老栓头给气的,老毛病险些都犯了。可又能咋样,还不是任由着这个大学毕业的儿子呆家里啃他这把老骨头!” 蔡厚忠的手攸地紧握成拳,良久,方才松开,长长地喘了口气,艰难地开口,“清儿……清儿不是这种人。” “我也没说清儿跟老栓头家那没出息的一个德性,忠哥,你听我说……这事咱得好好合计合计。”闵云华软声软语,“清儿考的是农业大学,报的也是农科,说来说去,不就是种地嘛!说种地的活计,方圆十几里有谁比得过忠哥你?还用得着上大学去学种地?咱一家子喝西北风,花费个五、六万把闺女送去学种地,这话说出去,可不得笑掉人大牙嘛!” “这……”蔡厚忠沉吟,语气里有丝自个也难以察觉的犹疑,“清儿说,上大学学的可是高科技种地……” “嘛高科技!”闵云华一掌拍在大腿上,“不就是大棚蔬菜嘛!要说这蔡家庄上百户人家谁家不想搞大棚,见挣钱谁都眼热啊!可安置个大棚得费多少钱!现在你闺女上个大学,那五、六万够你搞几百个大棚了!与其等着你闺女大学毕业挣个一、两千,还不如把这钱拿来搞大棚,四年后咱家早富了!” 蔡厚忠嘴角狠狠地抽了几抽,不得不承认,今儿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说的一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只是,让考上大学的闺女不读,小小年纪出去打工,他心里这道坎怎么也过不去。儿子是他的,闺女也是他的,再说……清儿妈可还在天上看着哩。
窗台下的女孩沉着脸,唇边是一抹淡淡的笑,似讽似叹。 “阿姐……”十二岁的蔡清泽轻拽了把她的衣角,眨巴着水汪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蔡清河知道,他这是要自个不要去记恨他的母亲。 在蔡厚忠眼里,闵云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对于蔡清河来说,闵云华从来只是蔡清泽一人的亲妈!后妈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亲妈。更何况,闵云华这女人从来只会做表面功夫,也只能去骗骗她那个忠厚老实的爹了。什么叫泽儿有的,从来不会少了她的? 蔡清河唇角的讽意越发明显,是,这女人刚进蔡家门那年对她还算好,特别是她爹在家的时候,那副把她捧在手心怕摔了的模样真是比亲妈做的还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爹从来不会把那女人往坏处想,从来不会认为这女人苛待了那个不是她亲生的闺女! 第二年,闵云华那女人生了孩子,她就没好日子过。那年她不到六岁,大冬天的被那女人使唤去洗尿片,双手冻的通红,裤子湿了大半。她爹做工回来,心疼她就责问了那女人几句。 闵云华那女人可倒好,一哭二闹的弄得比窦蛾还冤,说什么她生完孩子还没半年,就得自个下地煮饭炒菜,还得照顾着儿子,哪里还顾得过清儿!最后倒说是她小孩儿家贪玩,自个溜出去玩水,弄了一身湿回来。后来可想而知,她那个爹自然是相信了那个女人的话,怪她不体谅那个后妈尽给家里添乱,怒其不争,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屁股。 六岁的她争辩过,但她爹却误以为她是害怕被责罚,说谎推卸责任,末了只是换来她爹更用力的几巴掌。所以,慢慢地,很多时候她都宁愿保持沉默,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那个女人惯会装,她爹在家的时候,对她可亲热可慈爱,一旦在他的视线之外立马就换了副晚娘的面孔。亏得那女人演技高超,这么多年来也没在她爹面前露馅。 而她,又如何没想过要在她爹面前撕破那副伪善的面孔,只怪自己那会年岁还小,手段幼稚,结果倒让她爹以为她只是一种小孩儿家对后妈的平常排斥心理。更被那个女人揪住时机大闹了一场,说她还记恨于六岁那年挨板子的事。又是哭诉后妈难当,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养了个白眼狼云云…… 蔡清河恨得牙痒恨不得撕破那张伪善的脸,却只能竭力忍住,打落了牙还得和着血水往肚里吞。 那女人会装,她不会装么?母慈女孝,这是她那个爹所希望看到的。 这么些年来,她也是这么做的。她爹高兴了,但她一颗心却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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