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在何地 (第3/3页)
她拉着小男孩狂奔,但还是眼睁睁看着爸爸跟那个女人的背影渐渐消失。
暖暖跌坐在地上,觉得浑身上下很脏很累,哭了一脸的泪水跟鼻涕。 小男孩说:“你真没用。”甩开手,跑远了。 待要跟上那男孩,便醒转过来,一摸脸,触手都是泪。 连忙看向病床上的林沐风,仍旧蹙眉闭目。心电监视仪正常跳跃,她缓缓舒了口气。 静静想了下刚才的梦,那个只有背影的女人,那么像于洁如,她的继母,亦寒的mama,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想着,心又纠结起来,模糊了双眼,困倦地闭目。 恍惚中,好像有熟悉的手抚过自己的脸颊,轻轻的,带着温柔的怜惜,温暖的气息拂过鼻翼,湿热的触感印在自己的额头上。 第二天,暖暖再次小睡醒来的时候看见被褥上多了一条毯子,睡得有些热。 床头柜有面包和牛奶,阳光背对着她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看报,等她起床的样子。 阳光回头看见暖暖双颊通红,双眼肿得似核桃。 “我又帮你请了四天假,加上之前方竹代你请的三天,你们小老板说帮你算年假,教你好好保重。” 暖暖走到父亲跟前,低头看着爸爸,林沐风仍旧深度昏迷,脸色还是那样灰惨惨的。 “胡医生早上有来过,说叔叔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 “嗯!”暖暖胡乱点点头,蓬蓬乱的长发有几丝飘到额前,目光仍是没有离开父亲的脸。 “如果我早点在你身边就好了。”阳光用手拂开暖暖额头上的发丝。她看起来异常脆弱,也异常坚定,壁垒坚实,一如既往。 “我得先回家一次,帮爸爸拿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其他的东西。”暖暖想起来,说着随手叠好沙发上的被子和毯子,“你什么时候到的?又给我盖毯子,好热。” “毯子不是我拿来的,”阳光说,“大概是江护士长叫人给你送来的吧!我才到不久。” “哦。”暖暖皱皱眉,怅然若失,“我要快去快回,爸爸这里离不开人。” 看一眼病床上的父亲,神色担忧,分明不舍半时半刻的离开。 “你去吧,我今天休息,替你在这里看着。”阳光对着暖暖安慰地笑,金丝边的眼镜印出窗外的点点阳光,很温暖。 暖暖点头,安心。 林沐风医生的家在西区的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造的小高层公寓小区内——那时候稀罕的一梯四户式的公寓,有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一众邻居。 林暖暖几个月前离家出走鲜少有邻居知道,现在林沐风突然住院也没有人会知道。 暖暖直步走进楼房。 坐在楼房门口的小凳子上晒太阳的三楼老太抬起头看看她,口齿不清地说:“暖暖啊,你回来啦,好久没有见你了,是不是出差了?” 这幢楼里唯一爱多管闲事的便是这位老太,她的白发在大太阳底下异常金黄,异常健康。 暖暖停下,微微笑,礼貌地招呼:“好婆,你好啊!” “亦寒昨天回来啦,还带了好多美国的巧克力给我孙子呢!” 亦寒回来了,汪亦寒回来了! 暖暖一下怔住。 “你们姐弟俩真好出息啊!jiejie有个好工作,弟弟在国外念书。林医生真有福气。”老太依旧絮絮叨叨。 暖暖匆忙向好婆道别,快步走进去摁电梯按钮。 汪亦寒回来了,他这次毫不犹豫地那么快就回来了,但却并没有打电话给她。 暖暖一手扶电梯门,深深呼吸。 电梯直达十六楼,其实是十三楼,因为这房子的开发商是最早进入上海的香港地产商,迷信避讳“四”、“十三”、“十四”等数字,故而直接跳至十六。但数楼层的时候仍旧是十三。有时候人们都喜欢自欺欺人,只为让自己心理上好过一点。 暖暖掏出钥匙包开门。钥匙不少,还有和方竹合租的亭子间的钥匙,几把钥匙互相碰撞。叮叮咚咚,哗啦作响。 打开大门,在门边的鞋柜换了拖鞋。暖暖一眼便望见大门对面的爸爸林沐风的房间,茶色的大门紧闭着,暖暖深吸一口气,没有勇气一个箭步冲进去。她环视空旷的客厅,沙发、茶几、餐桌还是那个样子,客厅正面的电视柜上除了电视机,还有林林总总的相架,都是家庭照片。 暖暖步上前,拿起最前面的那张。 照片里面有她,才三四岁大,张扬地坐在爸爸的脖子上,笑得龇牙咧嘴,一双小手紧紧抱住爸爸的脸颊。被暖暖的小爪子挡住半张英俊面孔的爸爸抓住她两条白嫩的小腿,向着镜头,勾起两边的嘴角,抿着嘴唇,微笑。 很久以来,暖暖一直学着爸爸的这种微笑,然后在很多时候,她这样对着别人微笑。 悲伤来的排山倒海,她捂住嘴巴,但是卸闸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滴在相片上。她伏倒在柜子上,渐渐发出失控的嘶哭的音节。 眼前的自己和爸爸渐渐模糊。 背后有人突然紧紧扶住她的肩头。 暖暖泪眼婆娑地回头。 是汪亦寒,她的弟弟,她继母的儿子,她少年的玩伴,她……从昨天到现在,她最想见的一个人。 暖暖转过身,反身抱牢汪亦寒的腰际,尽情地把泪流在他的衣襟上面。 亦寒的双手,搂紧她的头发和肩,与她紧紧拥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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