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风雪之夜暗海涌 (第2/2页)

一堂课业上，私塾先生要学生自报家门的时候，那个有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小孩轻声细语地说道：

    “我来自扶侯一族，名安婵，小名叫安安”，轮到冥罗安海的时候，他扯着他的那个小嗓子而且声音洪亮的说道：

    “我来自冥罗一族，名安海，小名也叫安安”，安海扯着嗓子一吼完，话音未落，结果就是哄堂大笑。当然，还有两个人是没有笑，一个就是私塾先生，因为他觉得的没什么好笑的，因而一声轻微的叱咤，笑声戛然而止。而另外一个就是那个小孩，红涨一张小脸，双目微红含泪，怒目而视，直直的盯那个也叫安安的小孩。放学之后，那个有着羊角辫的小孩找到了安海，并且说道：

    “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叫安安”

    “为何？”

    “因为我不想别人笑我”

    “……”，安海还没回答，那个小孩就转身走了。

    回到了家里，安海把这件事跟他的父亲说了，他的父亲只问了一句：

    “安海啊，你确定那个女孩来自扶侯一族？”

    “是啊，她说她叫扶苏安婵，小名叫安安”

    因为这一次谈话，冥罗安海改名为冥罗暗海，小名改为小海。第二天去私塾的时候，小海找到那个小女孩——安安，并且说道：

    “我以后就叫冥罗暗海，小名叫小海，我们可以一起玩么？”

    “不可以”

    “为何？”

    “因为我不想别人笑我”

    “……”，同样的，还没等小海反应过来，那小叫安安的小女孩又转身走了。

    六年且无忧无虑的私塾学涯眨眼而过，那个叫小海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叫冥罗暗海的男孩子，而那个叫安安的小女孩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叫扶苏安婵的女孩子。在这六年快乐无忧的私塾学涯中，并没有因为女孩的那一句“我不想别人笑我”而阻碍两个人的同窗之谊的花开灿烂。

    然而，正因为到了花开灿烂的花季，同时也到了男女有别的年龄，一切的牵绊和宿命也在男孩和女孩之间开始杂草丛生，剪不断，斩不掉，除不尽。

    在女孩十一岁的岁末，她的娘告诉她，女孩子这个时候应该要开始学习闺阁礼仪和织女乞巧之能。另外，作为扶侯一族的女子，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扶侯一族的祖训，或者说是族训，扶侯女子必终生守之遵之且不可违背，其中一条令十一岁的安安很不解，此族训为：

    “扶侯之女，不侍冥罗之族”，当安安问她的娘的时候，她的娘是这么回答的：

    “当你嫁人的那一天，娘会告诉你，现在安安不必知道”，其实，她的娘话意到此，安安心中已然明了非常。

    也同样是在这一年，在冥罗殿，小海的父亲也告诉了小海一些事情，小孩的父亲告诉他，男孩子这个时候应该要开始学习男子汉该做的事情了，小海问：

    “什么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呢？”

    “在冥罗城，男子汉的事情就是，守家护城，顶天立地，谨遵族训”

    “关于族训，从小到大，爹已经陆陆续续的告诉了你一些，今天，爹再告诉你一些，当然，关于其中的几条，现在不理解没关系，只要你记住就可以了”

    “……”

    “……；冥罗之族，不娶扶侯之女；……”

    “等等，为何冥罗之族，不娶扶侯之女？”

    “关于这一条，你记住就可以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暗海默然、黯然、无语而应。

    新岁开学，私塾学涯第七年，这一年，小海和安安形同陌路，同窗之谊花开无声，四季无晴。很快，接下来，私塾学涯第八年，安安作为冥罗城的女子，必须得结业了。因为在冥罗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冥罗女子的私塾学涯最多八年，而男子可以学到十八岁。

    这一年，安安的结业之年，时候，是在夏天的某一天，一个白天蝉鸣刺耳而晚上蛙鸣喧天的夏季。在这一天清晨，安安拜别私塾先生，慢步走出了私塾，即将在她后脚要踏出私塾门槛的那一刻，暗海箭步将她截住，并且问道：

    “我还可以再见你么？”

    “不可以”，依然轻声细语，轻的只有自己听得到，细到暗海也能听得到。

    “为何？”

    “因为我不想别人笑我”，说完之后，掩泪、扭头、又再一次转身而走。

    “……”，其实，暗海想说，“如果有一天我当了冥罗城城主，谁还敢笑你？”，而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不是不敢而是不能。门槛之外，大门之旁，一男子远远的目送一女子在清晨的阳光中渐行渐远渐无声。而这位男子袖口中的那一个羊角型的发梳也依旧躺在华丽的袖口之中，始终未见天日，哪怕十三年之后。

    那一天，安安走后，先生未到私塾之前，暗海坐在安安的书桌前，坐不宁，心不静，目之无触，惶惶之中，偶然瞥见书桌角落里面的一块叠得很小很小的锦帕，暗海拿出锦帕，舒展开来，一块手掌大小的锦帕，上面绣满了无数朵细小的白色莲花，花开成海。

    十三年后，五侯围城之夜，冥罗城风雪交加，那一夜，身为冥罗城的现任城主——冥罗暗海，在他的书房，温了一壶冥罗小酒，小杯小杯的喝着，满杯满杯的斟着，慢慢的将一块小小的锦帕框表成了一幅画，挂在了他的书桌后面，并且在下面题了一行小诗，名为《暮蝉》，其诗曰：

    “夏柳垂垂凉风暗，池塘微雨滴青莲。日升何处云何安，夜来繁星听暮蝉。”

    那一夜，黎明之前，围城的五路诸侯被破，城亡之危被解，六千冥罗死士全部战死，而冥罗暗海也随着那一夜风雪的消失而彻底消失，不显冥罗，不见人间。

    暗者安也，莲者恋也，暮蝉者慕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