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天堂_(五)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五) (第6/6页)

我那一刻认定,只有自己调的人才能是自己真正的亲信,哪怕是曾经有过恩怨纠缠的人。

    理所当然地,第三位秘书便是我自选的,而且是连我自己也不曾想到的就是那位在山村小学曾有过纠缠的只迟我一步调入乡机关的副课老师,此时他已做了某乡的副乡长。

    由于当时的乡镇已无法发齐工资,而且他正在受排挤,所以调他做名义上的办公室副主任实际上却只做我的秘书虽说只能算是平调,他却是心满意足的,尽管他表面上仍是绝不会让人看得出。

    而对我来说,看着一位曾经比自己心机更深的人给自己做秘书,尽管我们当然不能把自己的秘密全部泄露给他,这事实上也是我一贯坚持的原则,竟是无比地爽。

    这只能是其中的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更重要的便是他长期奋斗的结果却仍然是副乡长,我那时就有这样的或许应称之为错觉的感觉——进步慢却仍在坚持的人,除了无能就是大智大勇之辈。

    他绝非无能之辈,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果然,现实很快就证实了我的猜测,他是个敢说敢做敢于承担责任的人,这样的人虽然说的少,却都是无私之人,无私通常就能无畏。

    就象吃饭一样,人无疑需要多样的复杂的感觉,他虽不能象第二位那样给我以丰富的信息,却是个敢于跟我争论的人,准确且简单地说明问题及自己的看法之后,象朋友一样地争论,往往能让我对事情有更深刻地理解。

    官做久了,已难有这样的感觉,象中学宿舍里的那种无拘无束又常常钻牛角尖的争论。这也是我调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还有他的个子明显矮了我一大截,特别是我曾教训过他的那一段经历,让我总有一股说不清的优越感。即便这样,我们之间的争论,当然都是我需要的时候,也是常有的。

    那一次的争论,无疑是畅酣淋漓地,以致于我的第二位秘书误以为我们在对骂慌不迭地跑了进来。

    他就有这样的能力,无论如何难缠的纠纷,他三言两语往往就能消弭于无形。

    他自负于这个能力,所以我就故意装作气愤的样子,他急得两手直搓,我们才哈哈大笑。

    他不解地瞅着我们,仿佛明白了点什么,就做了一个滑稽的动作,于是笑声再起。

    这样的人当然是要有所控制的,笑声里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仿佛形成了这样的认识:人是可以忘形的,但绝不可以让意识失去清醒。

    到了这个地步,人会变得甚为古怪,无论喜怒哀乐总会让思维变得异常活跃,突然地就会有奇思妙想——我居然会有了乾隆皇帝的感觉,工作有刘墉,娱乐有和珅,宽严相济,两者皆不可以偏废,即使有雄才大略的人,但有一点儿切不可忘了,认识一个人就象认识事物一样需要一个过程,经历或者说互有交往的经历才是认识人最重要的素材。

    正当这个时候的某一天,我又遇上了前几年才退下来的那位正县级领导。

    说起来也奇怪,原本住的不远,遇上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可我这天偏有颇多感慨,这原是一个极为干净利落精气神儿十足的人,仅几年的功夫,头发不染了,衣服也远不如过去周正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尤其那人赖以支撑的“神”呆呆地,象是总在苦苦地思索着,遇上人说话总给人迟钝的感觉,通常需要人大声地再三招呼他才会象突然醒过来似地“啊啊”连声,其形象甚至尚且不如一个哼着野调或劳作或垂钓的村夫。

    这无疑给了我巨大的刺激——是的,我们终究不是古代的皇帝,能够任职至死。意识到了这一点儿,因为我将要转正的传言而燃起的激情竟然渐渐地熄了。

    人是该也是必须要讲究现实的,到了我们这一级吃穿当然是不必要劳神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为钱财?为女人?还是为徒有虚表的名?当然都不是。“只要不对钱财产生贪欲就不会坐牢,只要不对女人产生邪念就不会犯错误”,这是我一惯的座右铭。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既然想不通就别去想,这是一条有效的处事方法。

    如此想的结果就是让我觉得必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讲良心的重要标志就是尊重人,即使对那些或许对自己有所求的人,譬如正辛辛苦苦为自己服务又对自己有所求的秘书,我是可以跟他们做朋友的,这样做无疑让我感到了快乐,因为只有不高高在上的普通人才是最快乐的,因为他们不需要把自己辟成二份儿或三份儿,他们就是他们,对他们来说或许就没有秘密,尽可以放胆地喜怒哀乐。

    保守秘密是一件累差事,当然我所说的累差事并非指那些该保守的秘密,而是自己故意制造的秘密。

    我试着这样做了,而且与副课老师真正成了朋友,真正的朋友之间就不会有如此的秘密,所以我快乐地生活着,不仅成为县级领导班子中最潇洒的一个,而且事业也出奇地顺,关于我转正的传言很快就要变成现实,因为地委组织部已经找我谈过话,按照惯例,只要组织部门谈过话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一级按照自己的计划登起来必要费心尽力的阶梯居然在自己毫无意识中就这样梦一样如期而至了。

    这时候,我突然感到了可怕——这几年我太把副课老师当朋友,在他面前我就象一个脱光了的孩子,我甚至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他的蠢蠢欲动,或许恰如我们有一次在争论中所谈及的那样,人永远都是不甘寂寞的,所以就都有无边的欲望,可以说少有人在而且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任其蔓延就有了追求。

    他的议论是精辟的,虽然常给人荒诞的感觉,细想起来却也不失道理。譬如他常说的,最亲密的人之间只宜做朋友而绝不可以是上下级或者同事,因为有了后者往往就会伤及最亲密的关系,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人是该遵守等价规律的。

    事实上,我已经在着手考虑是否该象有的领导提拔之后那样普调一级提他做县府办公室的主任,难道他就不会有如此之想法?我或许应该把事想到他的前面去,这应该是一个领导之所以成为领导的关键或者说诀窍。

    然而,还在我踌躇未决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请命了,希望到某局去做一名副局长,说是正好发挥自己的特长又不给我添麻烦,而且即便这样也已经优于他做副乡长——按照我们县的规定,副乡长只能在原地退休,一般不到县直部门安排。

    他的理由无疑很充分,显然已经过了深思熟虑,但我能察觉出他是出于对我们之间友谊的珍视。

    这种友谊当然是值得珍视的,因为其确是弥足珍贵的。人同此心,难道我就能够不珍视吗?所以,我决定推荐他去做该局的局长。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他时,他居然只叹息了一声,说不清喜悦还是哀伤。

    换位思考,尽管他从未明说,但他应该还是希望做办公室主任的,因为这几年我们县提拔的几位副县级都是县府的办公室主任,最差的一位也被安排去了县政协做副主席。

    不要小看了这个有职无权的差事,毕竟也是一个副县级,对于那些无望的县直部门局长主人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还可以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哪怕只是缓冲一下,也比不少象咱们刚提及的那位已退休的正县级领导一样状态的局长主任强。

    这也算利益吧。人就不应该忽视利益,我们也不倡导忽视利益的友谊,因为这样的友谊是根本不存在。

    莫非他又想到了我们之间常提及的刘伯温,就是送徐达“庆功楼上不离主”而保住了徐达性命的那位?事知道多了也不一定是好事,功高往往能盖主,当然还是多知道一些为好,但最好少说,要不然,为什么徐达不再告诉别人呢?这个刘伯温。这个徐达。未免有些荒唐。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