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殖民异世界_西洋(刘慈欣作品)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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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洋(刘慈欣作品) (第4/4页)

空白派在中国的出现和流行,谈欧洲画派复兴的可能......我惊奇地发现我们有那么多的话可谈。

    「象您这样正眼看欧洲文化的人不多了,我永远为您祝福,真想让您以后成为看我的画的第一个中国人。」

    艾米说这话可能没有别的意思,但我的还是有些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发现刚走进的大厅有些不同,这里灯光很亮,人也很多。古老的大厅正面,放著一个高大的航天器,那是孔子号登月飞船著陆舱的复制品。从大厅高高的顶端射下几道多彩的光柱,焦聚到一个衬著天鹅绒的玻璃柜上,天鹅绒上放著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每块都标著昂贵的价格。这是中国1965年首次登月时,孔子十一号上的宇航员从月球静海带回的岩石标本。

    「真美!」艾米感叹。

    「可它们只是一些普通的石块。」我说。

    「不是的,想想它们来自那么遥远的世界,包含著多少故事。就象我父亲给我的一块晶亮的煤块,它在地层深处睡了上亿年,这是多么长的时间,这时间中能有多少个人生?这些东西就象凝固了的梦一样。」

    「象你这样能看到内在美的姑娘现在真是不多了!」我激动地说。我买了一块很小的岩石标本,上面系著一条银色的链子。岩石的一个切面上还可以看到登月宇航员的签字。我把它送给艾米。她不愿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可我坚持说这仍表示我对今天不愉快事情的深深谦意,她最后默默地收下了。在她的目光里,我又一次感到了回家的温暖,真奇怪,在一个移民姑娘的目光里。

    出故宫后,我们开著车漫无目的地在纽约乱转,只是想延长分别的时间。

    最后,我们来到了纽约港,隔著一片海水,对面是世界闻名的上百米高的郑和像。他的一支巨手指著前方的新大陆。现在,天已黑了,我们身后的曼哈顿灯火辉煌,如同一个巨大的宝石切面。无数道光柱集中到郑和像上,使他成屹立于海天之间的发著蓝色光芒的巨人。

    这时,我们身后有人「嗨」了一声,是我儿子。「我知道你们最后会来这儿。」

    他说。他走到艾米面前,向她伸出手,「我向你道谦,小姐。那时我心情不好,想想我们是刚从北爱尔兰撤出来的中国人,您就会理解了。」

    「孩子,」我说,「你太锋芒毕露了,这是不成熟的表现,你该成熟起来了。」

    我指指面前的郑和巨像,「他是你最崇拜的人,你认为他是最高大最完美的人。想象他那样去开拓一切,这也是你形成现在性格的重要原因。但现在,应该让你看到一个完整而真实的郑和了。」

    「我了解郑和,我读过关于他的所有的书。」

    「你读到的都是现代作家们写的书,他们只写理想的东西。」

    「有什为不对吗?」

    「比如说,明舰队航行到西欧已是奇迹,为什么郑和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西欧再次远航,跨越大西洋,发现美洲新大陆呢?」

    「郑和是一个伟大的开拓者,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渴望著探索未知世界,神秘的大西洋强烈地吸引著他,就是这样,爸爸。现在中国的领航者要是有他一半的气魄就好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认为。」

    「有什么不对吗?」

    「郑和的某些方面你可能不知道,首先,作为一个男人他是残缺的,他是一个太监。」

    儿子和艾米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你胡说!」儿子说。但很快,他似乎想起了他看过的某本书中的某些暗示,转身看著巨像沈默下来。

    「巴黎战役后的第二天,郑和率领八千骑兵进入巴黎,同欧洲各君主和罗马教皇签定了那个划时代的协定。骑马走在巴黎的大街上,郑和和他的同行者第一次看到了那些古希腊风格的雕塑,他们看到了波塞冬、阿波罗、雅典娜、阿佛洛狄忒......这些在明朝的土地上不可能看到的男人女人健壮美丽的裸体被塑造得那么完美,这是西洋文化对他们产生的第一次强烈振撼。对郑和来说,这振撼更是深入灵魂,他从来没有这样铭心刻骨地意识到自己的缺憾,自己的不完美。以后,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忧郁之中,这迷茫和忧郁使他感到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最后,一个强烈的愿望在他和所有随行者的心中出现了......」

    「什?」

    「回家。」

    「回家?!」

    「回家。这愿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想走一条更近的路。从欧洲的地理学中他们知道了地球的形状,知道了如果一直向西,就和向东返回一样能回家。于是,在征服欧洲后不久,明朝舰队就向西,向大西洋的深处驶去。他们走啊走,走啊走,在两个月艰难的航程中,一双双眼晴望著大西洋天水相连的远方,盼望著家乡的海岸在那里浮现......终于,陆地出现了,但那不是梦中的乡土,而是一个长著龙舌兰和仙人掌,出没著红种人部落的陌生世界。当他们踏上新大陆时,并不象那些浅薄的历史作家们描写的那样欢呼雀跃,而是抱头痛哭......郑和因此一病不起,在新大陆结束了一生。舰队中很多的船仍然沿著海岸航行,直到五年后,这些船才在白令海峡找到了通向太平洋的路,又过了五年,他们才回到魂牵梦绕的祖国,大明朝日不落帝国的世界才连为一体。」

    儿子面对著巨像长久地沈思著,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最长时间的一次沈思,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

    「孩子,历史和生活不是你一直认为的那种简单的征战和开拓,其中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多需要成熟后才明白的东西。」

    「是的,」艾米说,「想想,假如郑和当年按照最初的计划,最远只航行到索马里海岸就返回,后来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一个欧洲人的船队后来首先绕过了好望角,更说不定,另一支欧洲人的船队还发现了美洲呢!」

    「唉,历史啊,同一个人的命运很相象。」我感叹到。

    「那,爸爸,」儿子从沈思中醒来,指指艾米,「她是您的新大陆吗?」

    我和艾米相视一笑,我们谁都没有否认这点。

    我们身后,曼哈顿的灯火更加辉煌,纽约港的水面成了一片跳跃的光海,这又是新大陆多梦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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