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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妈 (第2/4页)

唤她,从未有过的温柔,带着虔诚的忏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的女儿们,就让我对你们所有人的愧疚都弥补在眉荔身上好了,眉荔现在是有光环的人,她的名誉伤不起,如果让人知道她有个当**的meimei,记者们会怎么写她?人们会怎么看她”

    母亲的哀哀乞求、涕泪俱下在阿绿看来是这样令人不可置信,曾经恨不能把女儿的rou身寸寸算计的母亲如今竟这般体恤起眉荔,阿绿只觉可笑:“**之前呢?是坐台女。坐台女之前呢?是按摩女。**、坐台女、按摩女,眉荔要有哪一种meimei才能保住她的光环?”

    母亲站了起来,面容扭曲,目光凄冷,她一步步走向阿绿,以十年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流露的一个母亲柔软的声音说道:“既然消失了十年,就不该再出现,就当做你已经死了好了;就当做在你出生的那个夜晚,我把你扔进尿桶里,眉荔没有把你救过来好了;就当做在你发高烧的那个夜晚,眉荔没有救你,你已经死去好了……做了我二十五年的女儿,苦够了,也恨够了吧?不如当做十年以前你就已经死了!我已经失去你十年,我已经习惯没有你的生活,可是我不能没有眉荔!眉荔给我带来的是你永远无法为我带来的荣耀和骄傲,在那个势利的镇子上,你都看到从小到大那些人是怎么对待我的?因为生不出男孩,因为穷,我们被街坊邻里唾弃,被所有人嘲笑,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是现在镇长看到我都要礼让三分,因为我是眉荔的母亲,眉荔是镇子的骄傲,镇长恭敬地称呼她乡贤!现在我不用没日没夜地干活,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要为一家人的口粮算计,眉荔给我在镇子上买了几栋高楼,我只要收收房租就能过跷二郎腿的日子!你爸爸也不能没有眉荔!他一个无用的瘫子,因为眉荔才能对保姆指手画脚,才能像主子一样过活!你的弟弟更不能没有眉荔,所有的前程、未来都要仰仗眉荔,指靠眉荔的光环……”

    母亲的泪每一颗都像符咒,长篇的告白就像冗长的绳索,一圈一圈套住阿绿的思绪和呼吸,裹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在母亲近乎冷酷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恳求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身子碰到天台的护栏。冰冷的铁栏像钢刀一样架在她的腰脊上,她激灵灵一凛,本能地扬起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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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阿绿从不曾这样扬起她的头颅望向高高的天空。这是jiejie常做的动作,jiejie说天空充满梦想和希望,天空包容所有眼泪和微笑。当jiejie在母亲的山地上高高扬起她的头颅,阿绿就把头颅秤砣一样垂下去。垂到脚背上去。她害怕她扬起头来。并不能像jiejie一样望见高而远的天空一碧万顷,霞光万丈;她害怕她扬起头来,只有绝望的乌云密布。

    她是个一出生就不讨母亲喜欢的卑贱的次女。尽管不喜欢。母亲待她还是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饿了给饭,渴了给水,哭了的时候。还能给白眼和谩骂。只是当母亲打毛线的时候,弟弟和jiejie围着。她给他们的微笑和温柔,没有一并也给她。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远远地躲在一边观望和觊觎。阿绿自己也讨厌自己。弟弟因为是男孩,便什么都是好的。她自觉地不同他比较。可是jiejie除了和她一样是女孩以外,她什么都和她不同。jiejie漂亮,聪明。人前人后落落大方,她却各种畏畏缩缩。猥琐见不得人。

    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拿着铅笔盒重重敲她的头,边敲边愤愤然地念叨:“你怎么会是眉荔的meimei?你怎么能是眉荔的meimei?”在镇子的中心小学,哪个老师不知道眉荔的名字?那个门门功课都满分的尖子生,那个作文写得拿奖拿到手软的优等生,那个被老师赞为“柳州风骨,长吉清才”的柳眉荔,她是她的jiejie,同父同母,一奶同胞。她光想想就能鼻头发酸,心尖儿冒汗。不单老师怀疑,她自己也要怀疑,她怎么会是眉荔的meimei?榆木脑瓜,脑细胞堆在一起就是一碗浆糊,看到书本就一个头两个大的柳阿绿,光是和柳眉荔同姓便是玷污jiejie的英名。她总是有很深的负疚感,如果老师遇到jiejie那样的学生就可以成为端庄优雅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而不是挥舞着铅笔盒张牙舞爪的女巫。

    她的笨不单单表现在学习上,除了读书,干活也不如jiejie利索。镇子时兴捻茶珠,将两三根茶针团在塑料纸上定型,隔一夜撕开塑料纸就跳出一个个圆滚滚的茶珠,老弱妇孺只要双手是健全的就能干这项手艺活赚点钱贴补家用。母亲并不富裕,父亲长年累月在外打工,凿隧道,下矿井,挖煤矿,赚的是石头当帽子的玩命儿的钱,所以母亲很节俭,也很勤劳。母亲在自有的山地种粮食、种蔬菜、种瓜果,茶叶丰收的时节就替有茶园的人采茶,茶叶采完了,就去镇子的手工作坊里领加过工的茶针回家捻茶珠赚工钱。

    晒过的茶针硬邦邦的,jiejie总是懂得要往上面喷多少的水才能让茶针恰到好处地柔软,以助她将它们细长的身姿团成圆圆的小球。而阿绿总是喷了太多的水,让茶针发酵走味,捻出的茶珠也不能像jiejie捻出的茶珠那样圆滚滚、白茸茸的,她团出的茶珠总是黑溜溜长满小毛,不是茶尖翘起来,就是茶梗伸出来。jiejie还有个绝招,长长的塑料纸团上茶珠后就像平整的豆腐块,茶珠一颗颗紧挨着,上下左右,排列有序。一般人的塑料纸团一次茶珠后就废了,而jiejie的塑料纸团完茶珠还能再利用。经过一夜定型,次日早上母亲只要捏住塑料纸的两端往相反方向一拉,一颗颗茶珠豆子一样落在牙缸里,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所有的茶珠都落到牙缸里,原来平滑的塑料纸竟没有丝毫破损,只是像直发烫成了好看的卷发般,一浪一浪的。母亲就扬着那波浪卷的塑料纸,指着阿绿的鼻子嫌弃:“同一个妈生的,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阿绿不敢嫉妒jiejie,她只是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她团完茶珠的塑料纸总破成一绺一绺的,一绺一绺间是一个大洞一个大洞。母亲总是需要将jiejie捻出来的漂亮的茶珠铺底和做面,而阿绿的茶珠被夹在中间遮羞。当母亲将一大牙缸茶珠送到手工作坊里时,老板看看上面的茶珠一个个圆实可人,便将茶珠全都倒进箩筐里,发现牙缸底部的茶珠也同样漂亮。便十分满意地夸赞了母亲干活细致,第二天便给了母亲更多的茶针。那时候,捻茶珠的人多,老板对每个人的茶针份量是计算好了的,生怕人们为了多赚钱而多领了茶针却不讲究茶珠的质量,捻出来的茶珠不漂亮,他就卖不出好价钱。因为有jiejie的漂亮茶珠掩护。老板对母亲十分信任。每次都给母亲比别人更多的茶针,那意味着把比别人更多的钱往母亲怀里塞,母亲高兴极了。

    终于有一天。老板竟一下精明了,他将牙缸的茶珠往箩筐里倒到一半,突然就拿起牙缸来打量,他看到了阿绿捻的一个个刺猬一样的茶珠。顿时大发雷霆,对母亲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回到家的母亲怒不可遏。抓了阿绿便打。阿绿一直觉得母亲的心肠是黑的硬的,母亲的血是冷的冰的,把她往死里打。jiejie抱着弟弟站在一边,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阿绿讨厌jiejie,讨厌jiejie在她发高烧的夜晚救活了她,却又熟视无睹地看着她一次次在母亲的鞭子下打滚。讨厌jiejie在母亲对她的伤口抹盐水的时候那张绝美的容颜不但没有悲伤,还没有任何表情。像尊石像,没心没肺看着所有丑恶的行径发生,却不出手阻止。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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