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节 mama简陋的垃圾屋 (第2/2页)

开来看里面有多少数字，是五位数还是一位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mama留给我的一份最厚重的礼。我将存折贴在胸口放声大哭起来：mama，您，您，您这是干什么？您为什么要存钱给我？自己却穿这么破烂的衣服，盖这么破烂的被子。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活着。我哭着将存折扔在地上。

    徐无边捡起存折塞进潘天涯的包包。这是mama为你留的，怎么能不要呢？

    我不要。我指着房子里的一切家什哭着说：你看看，mama是怎么过日子的？你看看，她用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我到桌椅边打开一条蛇皮袋子，抓出一把米看着放声大哭：她吃的是这么黄的米，这怎么能吃啊？mama，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吃好点、穿好点、盖好点？我将一粒粒米从手缝里撤落在地上：这怎么能吃？怎么能吃这种米？这还是人能吃的米吗？

    别哭，天天。这还用说mama的心思就是想多存点钱留给你。徐无边两眼泪光闪闪，他看着这屋子的一切，心里就像什么堵得慌。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母亲为了给女儿留下一笔财产，却生活在这样的破烂环境里。她是在救赎还是在惩罚自己，亦惑是折磨自己让良心好受些。从前，听天涯说她mama的事，感到这是一位不称职的母亲，怎么能怀上别人的孩子将十二岁的女儿赶走？那时她那么小，又怎么能去实现她的愿望？她是卸下包袱还是独善其身？其实，他们都错怪了她。

    徐无边看着我哭得伤心欲绝，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天黑前，我们清理完毕返回封江。无边哥叮嘱，又在另外一个纸箱里发现装着厚厚一匝信封。他全部倒在地上，信封上面都写着编号，从一到一百零一个封信。

    我知道这是mama写给我的信，一封封信都贴上邮票，但都没寄出去。我拿起第一封信贴在脸上再一次泪飞如雨哭着，再一次地朝着这堆信跪下，见信如见面，跟着我后面的四位姑娘也一齐跪下。

    我想着mama当时写信的情景：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电灯，mama点着蜡烛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对女儿要说的话。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酸，什么样的心情啊？mama，一定是哭着写的。想着mama写信的情景，我的心如刀绞一般难过。我的离开该是一种什么样境况，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切割着mama的rou体和精神，让她在如此环境中艰苦地等待与求赎，不，是寻找。南豆的大街小巷，村落乡间，山顶河流，一定都留下了mama的足迹和呼喊。妈——妈。我跪在地上，对着这堆信疯狂地叩拜，我将头额重重地落在地上，哪怕叩出一滩鲜血也难以抚平我心中的痛楚。

    徐无边迅速收拾好地上的信，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说：天天，你看还有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

    我不要走，我要在此长跪不起，为mama祈祷。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怎么行呢？余彬文也死在里面，你跪在这儿也是跪他啊。天天，回去在mama的坟前跪去。徐无边故意说出余彬文三个字来激发我，他知道以我的个性一定会在此长跪不起。

    我听到余彬文三个字，心中的恨如烈火冲天而起，迅速从地上弹跳起来，对着余彬文倒地的地方用脚使劲踢，仿佛要那块地踢出屋外踢到另外一个星球。是啊，这个恶人，害死我mama，我干吗跪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好了，他已经腐烂不成行了，他已得到报应。徐无边迅速站起来环视屋子，里面除了锅腕瓢盆和几件mama日常用具外，再就是堆的废纸。拉过我说：别踢了，人都不在这儿，踢有什么用？天天，你看看需要带什么东西回去？

    我回过神来，一直不停地抽泣，看看房间四周，拿起mama用的一把梳子和一套衣服，还想拿mama一双鞋，但都破烂不成形只好放弃。

    走出屋子，看着四周都是潘菊红捡的破铜烂铁堆在外面，堆得像一座小山。我的眼泪又开始一滴滴地往下流着。望着这一堆破烂，呆呆地想mama一直以捡破烂为生，她为什么要如此做呢？她完全可以找份清洁工或其它什么的活来养活自己的。为什么不留封江而跑到南豆来过着如此简陋的生活？

    四位女孩中有一位个头高高的女孩，长得明目清秀，她拉着我的手说：我是潘mama第一个从那流氓手中救下来的。当时，mama把我带到这间房子安慰我，把我当成她女儿。自从那次救下我后，每天晚上，她都护送我从这条路上回家。

    还有我。第二位女孩子说：mama说我和jiejie差不多大小，如果有流氓欺侮，她会有的人像mama一样救下她的女儿的。她还对我说她这样做，希望老天看在眼里。等天天姐遇到这样的危险时也会有人救的。

    还有我们。mama说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天天jiejie平安。人在做天在看。这是mama经常说的。

    随即她们五个人抱成一团痛哭不已。mama，mama。她们的喊声惊动无数小鸟飞起，在天空盘旋，它们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仿佛是在为这屋子的主人哀悼。

    姑娘们，好了，你们回去吧。我们现在要赶回封江。徐无边将她们拉开，牵着我的手向车子走去。

    再见。天天姐。

    再见。我和四位女孩告别，带着满腹疑问坐在徐无边的车上一言不发。哭得红肿的双眼变得干涩，我用手揉揉。其实，我知道mama是为了寻找自己，选择了南豆。当年我上车的时候的情景在眼前浮现。mama那只无助的手伸向我，嘴巴张得很大，一直在呼喊，声音是那样无力。她拖着笨重的身体是那样无助，跌倒在地向前爬行，身后留下一片片血迹。mama一定是告诉我上错车了，她看着心爱的宝贝坐上相反方向的客车，意味着踏上一条生死未卜之路。她的心一定撕裂般在喋血。我喃喃地说：就是因为我上错车，才将mama的生命搭上。从前对mama的那种切齿的恨，突然间消失殆尽。我还有什么理由恨mama呢？天底下哪个mama不爱自己的孩子？我现在才觉得该恨的是我自己，如果我不上错车，mama也不会搭上性命。是我，是我，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突然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用尽全力捶打着，此时只想把我的头捶破。

    徐无边一边开车不时地看着我，感觉情况太不正常，担心地问：天天，你没事吧。

    我仍然说：如果我不上错车，mama也不会搭上性命。是我，是我，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要去陪mama。说到此，我疯狂地推着车门。

    你疯啦！这是高速公路。你不要命啦！徐无边减慢速度。

    我使劲地推着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我拉他的胳膊，指着他骂：混蛋，将门打开。

    车子很快从超车道转向行车道。只见徐无边一声大吼：滚开！离我远点。

    我的左手白即停止扯动，整个身体如僵尸般地钉在那儿，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徐无边无比恼怒的面孔，他额头上的汗珠立即如雨般往脸下滴落。我从来没看见他如此紧张的神情，并且从来没有对我如此这般吼叫过。我心中闪出一声惊雷。

    这时后边一辆汽车嗞地一声又嗞嗞几声发出刺耳刹车声，险些撞向徐无边的路虎，紧急着又吼叫着朝前面开去，车尾冒出一团团浓烈的烟雾。不一会后儿，后面汽车一辆接一辆的呼啸而过。徐无边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迅速往右打方向盘让那些辆车子擦身而过。他将车子停在应急车道，怒不可喻地吼道：你想死是吧，那你下车去死，现在没人拦你。但是，不要搭上别人的性命。你看看，刚才是多么危险，就这么几分钟，一辆车接一辆车开过去，你知道如果我和那辆车子相撞，将是连环车祸，多少条性命都在这一念之间消失。难道只因为你失去mama，让这么多路人给你陪葬吗？这可是人命，人命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双手捂住耳朵，拚命地喊着，将头朝前挡风玻璃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