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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茫茫若梦 (第2/2页)
不敢轻易开罪,因而想出个法子,只说未成,谁能攀折凌梧莲送去南境,使君便答允聘定。” “这其实是托辞。万仞山是兽族基要,怎能让仙民进出。使君腹中也未必是王女,万一是王子,岂非白白冒险。使君一言推了三家,大家也都无话可说。” 他说着抚膝不言。夕生等了又等,小心问:“她去了?”他苦笑道:“她去了。你母亲为了淳齐,真算是用心良苦。她带着扎罗雪悄悄出关,摸过浮玉之湖。就在万仞山下,她受诸怀围攻,独力难支,眼见香消玉殒,我恰好修练出关,到山下逛逛……” 夕生急问:“你救了她?”屋里静极了,只有烛火跳动,一会,泯尘轻声说:“我救了她。我们算是相识了。” 夕生松了口气道:“这么说来,并不能说奚止母亲害了她。”泯尘扫他一眼,仿佛责怪他帮着外人。夕生想:“他的逻辑是,如果使君不提凌梧莲定亲,她就不会去万仞山,也不会遇着他,更不会有之后祸事。这样说来,他后悔害了她。” 泯尘声音慈和,像个落拓书生,夕生若非见过他真身,会对他有亲近感。可他见过真身,受不了恶臭奇丑的怪物与自己有血缘关系。 泯尘双手抚膝,恬然一笑:“她真好看。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夕生问:“比奚止好看吗?”泯尘毫不犹豫:“那当然!她走路时娇滴滴的,仿佛一阵风都把她吹折了。” 夕生实在忍不住,沉了脸问:“你没做什么吧?”泯尘像是听懂了,叹道:“我看见她就自惭形秽,靠近都不敢,还能做什么。” 他又说:“她带着扎罗雪,又使西境飞沙,我见她便知是王后芥菱。”他仿佛回味这个名字,静了静说:“我救了她,带她上万仞山,替她挖了株凌梧莲,连根培着,又把她送到浮玉之湖,看着她驾了扎罗雪,往浮玉关去了。” 他看着跳跃的烛火,自顾说下去。 “她走了,我终日失魂,无心修炼。睁眼闭眼全是她的音容。我和仙民斗了几代,一心一意要强壮兽族,不被仙民欺辱。可见了她,我讨厌自己是兽。” “我不敢妄想,只怕她厌恨,但又放不下她,于是找个借口,说只是远远看看她,看看她就回来。这念头浮出来再也按不下,很快,我溜进了浮玉关。” “诸怀眼瞎,我强修双身,为了目能视物。因此化作人形,天生带着三分病气。仙民也许不信泯尘柔弱,因而无人找我麻烦。” “我落脚集市,每日在通王殿的大道上徘徊,只想看她一眼。等了三日,终于等到她出来,带了随从官员,到市集逐家看察粮铺,忙了一个上午,她又回去了。这后来我发现,每隔三日,她总要到市集检查粮米,巡视仓禀。” “她出巡跟着很多人,所到之处众人围观,我挤在人群里远远看着她。她笑得真美,可在万仞山,她总是皱眉冷脸,从没笑过。从那以后,我是为三日后的活着的,能见到她的那天,真是充满希望。” 他终于停下来,影子在墙上晃动。夕生小声问:“这样你就满足了?”泯尘道:“我很满足啦。可是有一天,她巡完粮铺并没有回去,带了两个侍女去芥隐府上。我忍不住尾随着她……” 夕生紧张问:“叫她发现了?”泯尘点头,浮出无奈的笑容,那笑容是被心爱的人捉弄了,仍然宠着她。 “你做了什么?”夕生问。泯尘道:“我没做什么。我跟着她走进小巷,没走两步,她忽然回头,刷得祭出沙镗,劈面就向我飙来。我可吓坏了,滑一步躲开了,却叫她逼得贴在墙壁上。” 夕生想起芥隐石屋前的小巷,不由笑了笑。泯尘悠然往事,愉悦道:“她认出了我,凶巴巴问我为什么跟着她。她的脸离我一臂之距,她在跟我说话,我当时脑子空白,人都傻了,哪里知道回答。” 夕生听出趣味,催问道:“那后来呢,她揍你了吗?”泯尘含嗔看他一眼:“没有。她见我不说话,脸就红了。她脸红时可真美,我更说不出话,只听她凶狠警告我,再跟着她就杀了我。”他沉浸在回忆里,脸上放着光。芥菱即使凶着,声音也娇滴滴的,让他又爱又怕。 夕生瞧他又不说了,催道:“之后你就没跟着她了?”泯尘苦笑:“她不许我跟着,我就不敢跟着。但我知晓她看察粮铺要路过一处巷口,我就守在那里,盼着能看她一眼。” 夕生胡思乱想:“他这行为放在我们那,算得上私生饭了吧。可他不打扰她,只能算脑残粉。”泯尘却不知他在转啥念头,接着说:“可没守几次,又叫她发现了。”夕生冷笑一声:“若有粉丝天天跟着我,我也会很烦。” 泯尘奇道:“粉丝?”夕生淡漠道:“你接着说。”泯尘道:“她这次直接派了星骑,要把我赶出浮玉关。我又怕她生气,又怕见不着她,更怕她嫌弃我。我就求她,我说我再也不出现了,求她别赶我出关,关外没有粮,我会饿死的。” 夕生鄙夷看他,泯尘毫不在意,又说:“也许我求得可怜,也许我究竟帮过她,总之她饶了我一次,说再看见我,立时赶出关去,绝不留情。” 他叹一叹,低眉笑问:“我躲在人群里,她为什么能看见我?”夕生心想:“也许是你臭吧。”可化作人形的泯尘其实不臭。 泯尘又道:“我那时不懂,只当自己不小心,之后再去看她就要乔装。有时戴大帽子,有时扮作老头子,还有一次,我拾了套女子衣衫,便套在身上,躲在巷口看她。” “我想她总认不出我了。她看察结束,大拨人都散了,我倚在巷口回味她的模样。谁知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谁啊?”夕生问。泯尘道:“是她。我一看是她,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可她脸红通通的,狠狠剜了我一眼,就走了。” 这故事仿佛完了,泯尘再不说话了。夕生小心道:“那后来呢?”泯尘惨淡一笑:“后来,她再也没捉过我,也没管过我,她知道我在看着她,可她再也没理过我。” “经过那一段,我才晓得被她凶着的好。至少她在我面前,能同我说话,总好过只是个影子,远远在人群里。” “我仍然那样过日子,每三天去看她,余下的时光四处游荡。我把兽族大业都忘干净啦,也不想再修法术,只觉得心满意足。唯一的惆怅,是想她能再同我说句话。” “没多久,北境下了场大雪。我晚上睡不着,出去看雪散步。谁知路过那个巷口,我忽然看见她。”他心疼的皱起眉头:“她独自面壁站着,在墙上涂画什么。我不敢打扰,等她走了悄悄去看,她画的东西都擦了。我摸着那面墙,傻站大雪里,不知不觉的,天就亮了。” “从那天起,我每晚都去巷口等她。她有时会来,有时又不会来,来了就面壁站着。我很讨厌晴夜,月亮会投出影子。为了不让她发觉,我只能躲的更远,远的看不见她,只知道她在那里。” 夕生听的入了神,鱼烛燃得尽兴,屋子越发通亮。夕生忽然发现,泯尘也是好看的,他虽憔悴不堪,却眉清目秀,他的眼睛闪在烛光下,泛着多情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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