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女 (第4/4页)

躺在床上，心中有了主意。

    　　于是，鸿鹄看到的是一日比一日憔悴的“阿姮”，他心中越来越焦急，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传闻，以命续命。

    　　是的，以命续命。

    　　用玉蝉的命续“阿姮”的命。

    　　玉蝉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还卧于床榻，当她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夫君扶着虚弱的“阿姮”走进来时，她便知道，传闻真的不只是传闻。

    　　她又气又怒又怨又恨：“鸿鹄，你要救你的阿姮是不是？那你求我啊，求我我便去。”

    　　“玉蝉，求你。”一向高傲如他变得低声下气。

    　　这不是他，这哪里是那个初遇时的他？

    　　玉蝉哑口无言，终于是跟着他们到了魔界。

    　　魔界里的狱火熊熊燃烧，炙烤着周围所有生灵，所过处，寸草不生，活物不留。

    　　玉蝉有些害怕，这哪里是要续命，这分明是要人命。

    　　她看向鸿鹄，显然他也认识到了，开始犹疑，怀里的“阿姮”恰恰咳了两声，却声声凄厉，口口吐血。

    　　鸿鹄终于还是看向她。

    　　“鸿鹄，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玉蝉勉强支起身子，使劲想压住心头那股腥甜，却挡不住嘴角的血丝一点点沁出，“你是不是觉得你对我有恩，你是不是觉得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一切都理所当然，所以我应该被你辜负被你抛弃？”

    　　玉蝉一步步地逼近，凄然道：“鸿鹄，我是你的妻，我也是有感觉的啊。”

    　　鸿鹄优雅弯身，歉然地道：“对不起，我负了你，可我心中只有阿姮。”

    　　“那你可知，你怀中的人并非你苦苦久等的阿姮？阿姮压根儿就还没找到。”

    　　鸿鹄搂紧怀中之人，睫毛颤抖，薄唇紧闭，也不应声，隔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玉蝉笑得凄绝。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宁可要一个替身。

    　　鸿鹄啊鸿鹄，是该说你太过痴情，还是该说你太过薄情？痴情对阿姮，薄情对我，可如果是痴情，那么你明知怀中的人是个替身，你也愿意糊涂下去？那么如果有一天，真正的阿姮回来，你该如何自处？

    　　玉蝉低头，红唇张合，声音微弱，在他耳边道：“你说你负了我，其实你错了，你负的是你的情，你的心。”

    　　说完，她决绝转身，投入熊熊狱火。

    　　十

    　　世人常说，救命之恩，当以命相还，玉蝉没想到当初鸿鹄对她的点拨之恩，也需要她拿命赔付，更没想到，这场火并不是结束，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而她玉蝉也如凤凰般经历了浴火重生。

    　　醒来之时，雕栏玉砌，宫廷珍阁，晶帘珠房，眼前种种映得她眼花缭乱。

    　　底下仙子们的笑声更是让她不知所以然。

    　　“恭迎太阴星君历劫回宫。”

    　　太阴星君？历劫回宫？

    　　她起身下床，来到铜镜前，只见镜中人杏眼黛眉，水眸盈盈，清雅绝艳，分明就是鸿鹄口中“阿姮”的模样。

    　　她摸着自己的脸，愣怔半晌，枉她以前一直认为只要好好修炼就能有副好容貌，原来真正的好容貌是要用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

    　　“你醒了？”温和的声音迎面而来。

    　　她立即拜跪：“拜见王母娘娘。

    　　“娘娘——”见着王母，她有万千的话语想问，她想问她为何是这副容貌，她想问她为何在太阴星君的蟾宫？

    　　“你会想起来的，阿姮，本宫帮你解印。”王母扶起她，默念法诀，解开她身上的封印。

    　　换身换貌，洗心洗面，当尘封记忆里的前尘旧事如江水来袭，她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玉蝉？玉蟾？

    　　上天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谁都没想到。

    　　玉蝉即阿姮，阿姮即玉蝉。

    　　多年前，她一手教大尚是幼童的他，两人因此结缘，又由缘生情，执意厮守，却被王母洞悉，坚决阻止。

    　　王母说：“你们之间是孽缘，相守则多生事端。”

    　　他与她执意不信，因此便有了这场劫。

    　　临行前，她对他说她去渡劫，他说他等她。她的确是去渡劫，被夺了万年道行，封了记忆，打回了本体，落在了天池，只等着与他相遇，与他结缘，与他相守。

    　　他也一直守诺等待，也等来了她，娶到了她。

    　　但是，有缘未必相守，他爱而不惜最终爱而不醒，她爱而不得最终爱而不能。

    　　她与他，终究是孽缘。

    　　十一

    　　清冷的蟾宫外。

    　　人声开始嘈杂，伴随着法器相击声，逐渐靠近。

    　　她凝神细听，当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时，脸色突变。

    　　他还是找来了。

    　　是觉得替身始终是替身，还是？

    　　“这场劫本就是为你和他所设，赢则你们终成眷属，败则你们缘分了尽，鸿鹄太过狠心，本来你与他还有生路可走，却被他一手堵死，若不是本宫留心，只怕你连命也不保。”王母叹气，“也罢，你去见见他吧。”

    　　再次见他，她以为自己会恨，会怨，会恼，结果心中一丝波澜也无。

    　　他还是那副模样，出雅脱尘，风华绝代。

    　　即便她如今是阿姮的模样，有了跟他分庭抗礼的容貌，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天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他定定地看着她：“阿姮，我等了你许久。”

    　　“我知道。”她回答。

    　　我也等了你许久，等你回头，等你回心转意。

    　　“你既然早已历劫归来，为何迟迟不来见我？”说到这里，他脸色竟然出现难得的羞恼，许是想起之前替身那件事。

    　　“我不过刚醒来。”

    　　“你怎么了？”他脸上神色变得焦急。

    　　玉蝉淡淡地看着，曾几何时，她也曾希望这样的神色能对自己流露，但如今他真正对她了，她却再无往日的心境。

    　　“阿姮，你恨我？”察觉出她语气的冷淡，他皱眉。

    　　她摇头。

    　　“不，我一点都不恨你，也许以前恨过，但现在一点都不了。”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迅速把握住其中的关键：“玉蝉？你就是玉蝉对不对？”

    　　她不语。

    　　“果然如此。”

    　　她冷眼看着那人恍悟、悔恨、恼怒等各种复杂神色交错变幻，最后不顾宫人阻拦，奔至她的面前。

    　　“玉蝉，你为何不早说，为什么？”

    　　“这是劫数，输了就是输了。鸿鹄，你欠我的情，你早已还清，我欠你的，我也还清了。回去吧，你我缘分已尽，再无瓜葛。”

    　　她转过身，一步步迈入那冷寒的蟾宫，就如当初她一步步迈入炎炎狱火里。

    　　是他逼她的，一直都是。

    　　忽地，她想起渡劫前王母在她耳边说过的一句话：“你说若是你换了副容貌，他还会认出你吗？”

    　　曾记得他当初信誓旦旦，曾记得自己当初斩钉截铁，却原来这场情劫，她和他都没能逃过。

    　　一场债，一场情；一场情，一场债，她与他，终于还是抵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