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2） (第1/1页)

    Jeff一直在等。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只开一盏灯。人坐在昏暗灯光里，心上悬挂着七八只吊桶，手从怀里摸出一只老式怀表，看了看时间，心里的七八只吊桶就七上八下的噗通噗通起来。申岚明明对他讲好了是七点多落地的飞机，怎么到现在都没到呢？电话拨打不通，怎么也联系不上。她是头一次来港，又是个天生的路盲，机场的路，她不会熟悉的。万一……一想到这里，Jeff停止了臆想同猜测，反倒是开始埋怨申岚了，明明安排了私人飞机，不愿意坐，又安排了头等舱的商务航班，也不肯坐，非要自己买票，买个普通航班，又加上是经济舱……申岚的这股倔强是给自己披一张自尊的皮。Jeff倒是想不通了，这自尊要了何用？到了这里，就是堂堂正正的李家太太，谁敢怠慢？

    七点半了。也该落地了吧。

    Jeff打电话给密斯周，人接到了吗？

    密斯周在电话那头回，老爷，飞机晚点了。

    晚多久？

    还没通知。

    Jeff挂了电话。又摸出那只老式怀表。铜制外壳早已斑驳，他小心翼翼扒开来，表面上的玻璃是碎裂的，但丝毫不影响表在滴答滴答地走动，盖上面印有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一张女人的全身相，身穿一袭墨绿色旗袍，大约十八九岁的光景，五官已经模糊不清，却依稀看出清丽可人的模样。

    Jeff一向贴身带着身上。放在内侧左边心口的地方。离他的心最近，心一跳动，连着脉，脉一动又连着心；表一走连着机芯，机芯一动运转了整块表，表里头藏着照片也一动……心动，表动，日积月累，表常年带有他的体温，又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八点半了。

    Jeff熬不住了。

    怎么还没落地？他不耐烦，又心烦意乱，显然与平时温文儒雅的形象大相径庭。

    刚刚广播说了，大概九点多会到。密斯周的回复让Jeff吃了颗定心丸。他挂上电话，坐到了书房的沙发上顺手拿起今天的报纸，看了起来。屋子里依然留着昏黄的灯光，还留有一些憋着的气，是灰尘穿过时光，遗留下的那些致命燃烧殆尽后的窸窸窣窣碎片，林林落落一地，浮在空气中，只等着时光越过指针，满溢迸发的光泽。

    老爷，密斯周回来了。张妈敲门后跟他禀报。

    Jeff心一惊。合上报纸，却没有立刻起身。想了想，他先去了趟洗手间，在镜子前理了理被带歪的领结。又撸了撸花白的头发，清了清嗓子，才走去了厅堂。

    客厅里，密斯周和申岚已经到了。女佣们也整齐的排成了两排，具有仪式感的欢迎着申岚的到来。Jeff从楼上往下面往，那个身影，弱弱小小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她没有穿他喜欢的墨绿色旗袍，却扑面一股江南女子的柔糯的意味，仿佛是一首被吟唱着的诗的韵脚。这雅致温婉的女子，如水中仙子一般，白皙的皮肤，睡莲般无瑕之美。他恨她不早一点来，恨她的飞机为什么会晚点，他恨那些等待的时光被像在火上煎熬炙烤般难受着……当他望一眼她，那些恨意呢？全然退却了。他有多久未曾有过的小鹿乱撞般慌张，多久未曾遇见那般的怦然心动，轮到他该张口的时刻，他只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他又故意阴沉下一张脸来，压低声音，冷冷的说了句，阿岚，你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