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7）上 (第1/1页)

    台上，弹词开篇《莺莺cao琴》正在开唱——

    香莲碧水动凉风

    水动凉风夏日长

    日长夏碧香莲

    有那莺莺小姐

    唤红娘

    说红娘啊

    闷坐兰房总嫌寂寞

    何不消愁

    解闷进园坊

    九曲桥梁

    红栏杆

    湖心亭旁侧绿纱窗

    申岚同Jeff正听得入神，Jeff听不懂吴侬软语的唱词，但品着优美悦耳曲调，别有一番滋味。他脑海里的那枚影子又在翻江倒海了，听着听着，这唱词竟然变幻成了一种声响：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meimei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

    Jeff闭着眼，随着旋律一左一右的摇摆，他置身在自己的幻想中，他的脸上爬上笑容，幸福的如同一个孩子吃到了糖果一般。表演将近尾声之时，他才微微睁开，仿佛才回到了现实。

    申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碧螺春，又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在手心里，她用手轻轻一捏，剥开花生的壳，顺手捻开红色的花生衣，推进了嘴里。杨念羽就在这时候推了门，轻轻地走进来，生怕惊动了大家听戏的雅兴。一曲终了，压轴大戏上场。

    毫无悬念，大家来听戏都是冲着这压轴好戏来的——昆曲《牡丹亭》选段游园惊梦——

    唱到尾声之时——

    困春心，游赏倦

    也不索香熏绣被眠。

    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Jeff恋恋不舍地，却又是激动地鼓掌，他将手都拍红了。更是冲上台上与伶人握手，还塞了几张红彤彤的小费过去，伶人们又是与之合影又是握手的，好不乐乎。申岚同杨念羽在台下静静地等着Jeff。他们没有任何眼神或是语言上的交流，仿佛就是两个陌生人站在了一起，丝毫不沾染半点感情色彩。杨念羽的心里头是不好受的，他死死憋着自己，唯独眼神里流露出深意来，他们的故事一幕一幕地都在他眼底里转个不停，仿佛那些往事都像就在昨天一样。他几次三番微微地想尝试着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巴，他又望了一眼申岚，她的那张脸上生辣辣的，他退缩了，不敢言语。

    申岚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她居然主动问起了，你刚刚去哪里了？她并非是好奇，而是在看这个男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招？她分明就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得，这个男人不简单，他的做派，他的处事风格看似小心谨慎，却是心机重重，更有种说不上来之感，他仿佛是有什么想说的，可是他又不说。申岚又一想，莫非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过往？她本以为不过是激将法。她看着他，笑了笑，笑里有些阴冷，像极了这开春的天。

    杨念羽一听，心里就突然高兴了起来，像这刚开春的天气，让他如沐春风，他赶紧回答道，刚刚去安排下午茶了，等下请李太同Jeff一起去享用。杨念羽望了一眼申岚脚下是高跟鞋，又体贴的补了一句，就在不远处去几步路。他面对着申岚始终没有勇气唤她一声“申岚”，只得称呼她“李太”，有些避嫌的意思，但这是门面功夫，也是佯装做给他自己看的。

    我还吃不下呢，刚喝了茶。申岚像是要回绝他的一番好意。

    杨念羽生怕被辜负了他的良苦用心，追了一句，那就去哪儿看看呗，听说有个私家的小园子还打理的甚是妥帖的。

    我要是逛园子大可以去拙政园、狮子林、网师园……申岚的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去。

    Jeff回了过来，问，怎么啦？

    杨念羽把安排告诉了Jeff。Jeff倒是蛮热情的，他对杨念羽的安排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他想借机多了解一些关于苏州的一切。这么许多年以来，他去过世界的很多地方，唯独他不敢来苏州，他仿佛是带着歉意一般，总是绕道而行，每回去了上海，总有生意上的伙伴提议去苏州游玩，他每每都拒绝。如今有了申岚，他的那些个歉意都消失无踪了一般，他终于鼓足了勇气踏上这片土地。

    阿岚，念羽也是一番心意，我们就别……

    申岚很勉强地同意了。那就去看看吧，说不定有意外吧。

    申岚挽着Jeff出了门，被杨念羽领到了没几步的一条弄堂——传芳巷，顺着传芳巷往里头走，乍一看只是一间苏式房子，上头有个牌匾上写着“冠云堂”，再往里走才发现了这是一家改建而成的苏式酒楼。入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天井，抬头望，四四方方，规规整整，有一种被圈入囚笼之感，再往里走，就是门厅，经过改造早已将原本的厅堂改成了客人休息区域。穿过走道，就到了最里面，原本这里是厅堂，先已经被改成了一间间包厢。转个弯过去，则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一个池子，几尾鱼儿，又修葺了一个花坛，春季花儿开的正艳，后面是一排玉兰树，白色的、紫色的争相怒放着，池子边的小柳枝在春风里爆出了嫩绿色的新芽，风一吹，随风飘荡，很是逍遥。最有趣的是边上的一排盆景。像微缩景观一般。盆景里有小的假山，有小的瓷人，还有小亭子。怎么看都是趣意盎然。要是再能有张躺椅，孵在暖阳里，这岁月静好的模样就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