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_第38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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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节 (第3/3页)

,好容易才使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问道:“告诉我,他们干吗这样折磨我的小石头,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说着,她伤心地俯伏在孩子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慈祥的鹊山老爹注视着失去儿子的母亲,银杏树发出飒飒的响声,像哀叹、像悲泣,把无限同情都付与悲伤的母亲,和那个被残害的孩子身上,似乎那些没有生灵的东西,也在随着亲娘的哭声,一齐责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告诉我吧为什么”

    于二龙真想冲着苍天大吼:“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快说话呀,快给我回答呀”

    但是,使他非常奇怪的,脑海里出现的景象,不是草木森然的鹊山,而是巍巍的水塔和高高的烟囱;不是枝盛叶茂的银杏树,而是工厂铁路专用线上的信号灯柱,在闪烁着红色或者绿色的光。

    哦他想起来了,那还是他从干校被“解放”回来以后,第一回来到王爷坟所见到的一切。

    一般地讲,他应该在马棚站下公共汽车,往后一拐,穿过热闹的住宅区,穿过繁华的闹市口,穿过他坚持开辟的街心公园,便是工厂正门,进厂不远,就是厂部大楼,过去多少年来,他都是由高歌的父亲,那位老高师傅开着车,循着这条路线,轮胎擦地发出猎猎声响,直抵厂部大楼门口,然后,他一路小跑,登上台阶,奔向他的办公室,而他那忠实的秘书,准会轻盈地一笑,赞他一句:“你正点到达”

    于而龙是一位讲求效率的厂长。

    但是那一天,这位干校的蹲班生倒没有怎么着急,他偏偏多坐了一站,计划沿着工厂的侧门,也就是铁路专用线的大门,慢慢地踱进厂里去看。另外,也免得在马棚碰见许多熟面孔,尤其是至今还保留着剽悍气质的骑兵,准会嗷嗷地叫着围过来。他们始终不相信那些暴发户们的宣传,因为无论如何不会认为,举着马刀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团长,竟是一个被描绘成十恶不赦的坏蛋。

    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大概再找不到比那时更颠倒的年头了,人们逐渐形成了一种反馈的本能,事物的发展会完全出乎原设计者的想象,越捧越臭,越批越香。于而龙有过这样的体验,一些原来同他有些隔膜的人,现在,心倒贴得近些,早先存在于彼此之间的误会恚怨也不消自除了。所以十年前,他从七千吨水压机上一个跟头栽下来,被踏上千万只脚以后,于而龙不要说王爷坟马棚那方圆数平方公里之内,即使城区里一些公共场合,一些繁华热闹的去处,都尽量避免露面。近万职工及其家属,是无法一一躲开的,况且他们也不像有头有脸的讲究忌讳避嫌,惟恐接触了沾染是非。

    这些大老粗们根本无所谓,涌过来,老团长、老书记、老厂长亲亲热热地叫,嗓门之响都能把过路人吓一跳,分明是带有一点示威的性质。所以他决定不在马棚下车,那些个不怕死的骑兵呵会团团围裹住他,那由粗大温暖的手掌,直率热情的语言所组成的暖流,会淹得透不过气,以致耽误正事。哦,尽管是个滴水成冰的严冬,尽管公共汽车在马棚只停了一会儿,有的眼快的人已经看出了他,而闪烁着欣喜的光彩迎过来,怎能不使他感到人们心头洋溢出的盎然春意一想到马上又要回到他的那些工人中间,这个石湖游击队长觉得自己活了。

    活了,又活了,要回到高围墙的工厂里来了,他觉得“将军”的譬喻很有意思,给个什么样的差使,是个次要问题,要紧的是必须有人在石湖领导群众坚持下去。

    “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斗争呵”

    “明白了,土地是一块一块地争取的。”

    说来也可笑,解放二十多年,又要来打游击,扩大根据地。他顺着铁路枕木,朝着工厂走去,想着自己的使命。一双被捆绑住五六年的手,突然解放出来,重新上阵,确实是有股说不出来的劲头。

    所以也不去注意那厚厚的云层,呼呼的西北风,和盘旋在高空、始终也不消散的冷空气。

    他怕碰见熟人,偏偏碰到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迎上来的却是小狄,那个似乎能使自己青春永驻的秘书。

    她早就在这里等他了,但于而龙只顾低着头在枕木上走,不曾发现那守候着他的母女俩。小狄笑了,便让孩子叫他。

    “姥爷,姥爷”

    于而龙愣住了,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很明显是在喊叫自己,因为侧门比较冷落荒僻,很少有人来往。呵,他认出来了,一个像她mama一样的小瓷娃娃向他挠弄着小手。

    “啊,小狄”他高兴地伸出双手。

    她迎了过来,把那小女孩抱到他面前:“叫姥爷亲亲”

    “姥爷的大胡子扎人”小女孩软软的小手钩住他的脖子,像她文静的mama一样柔声细语。

    于而龙被那小手挠得痒起来,哈哈大笑:“你mama结婚,我被关在优待室里,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又在干校当蹲班生。

    今天见到你,两手空空,怎么办”

    “看您说到哪里去了”小狄深情地注视着这位父一辈的老上级,“您好像瘦了一点”

    “挺好。”

    “精神上呢”

    “也还不错吧要不,也不会再作冯妇了。”

    小狄笑了一笑,然后,朝她小女孩讲:“让你告诉姥爷什么话来着”

    那个小女孩想起了她的任务,连忙附在于而龙的耳边说悄悄话:“姥爷,你别回到工厂里来,他们不欢迎”

    于而龙哈哈大笑,儿童说出成年人口吻的语言,是特别叫人感到滑稽的,便搂住那孩子说:“谢谢你的提醒,小宝贝,明天,一定送你个最大最好最漂亮的娃娃”他问小狄:“你们消息倒真灵通,我昨天还在干校挨批咧”

    “可这儿,欢迎你的大字块都贴出来了”

    “那不更好嘛”心想:原本就是来打游击的嘛

    “我赶紧打电话给谢大夫,她说你从干校回到家,放下行李就来工厂了,我马上抱着孩子迎你。”

    “你怎么猜到我会从侧门进厂呢”于而龙有些奇怪,因为他是在公共汽车上打票时,才改变主意避开马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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