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战神泡影 (第1/1页)

    襄阳城由西成门而入，便是思贤坊，沿着西门街，绕过城中鼓楼，便能远远看到真定郡侯府。现下正是买卖种子的时节，周边村落及坞堡均有百姓涌入，一来苻坚乃是仁德之主，并未因自己明天亲临襄阳城而下令驱赶百姓，二来邓羌临死前也下令不得扰乱百姓生活，故而早春的襄阳城里，来往百姓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西门街上，两匹马并肩而行，左边之人约莫三十岁左右，身形修长，虽然软甲在身却掩盖不住一份书卷之气，他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叹道：“襄阳不过归顺三年不到，城中各类人等鱼龙混杂，如今真定郡侯新丧，襄阳距离江陵也不过数百里，陛下就当真一点也不担心？”

    “昔日襄阳鏖战半年有余，后虽避免生灵涂炭，但总归对襄阳百姓损失极大，如今正是休养生息，收复民心之际，陛下素来仁德，又岂因他一人而失民心。”右边那人开口答道，他五十来岁，鹰眼白须，高鼻薄唇，一副不怒自威之相，正是原燕国吴王，如今秦国的宾都侯慕容垂。慕容垂早在燕国便与邓羌惺惺相惜，归顺秦国后，两人更是结成异性兄弟，如今好友亡故，他亦是伤心万分，向苻坚请求自己能私下离开长安前往襄阳吊唁，苻坚怜其友情义气，也不顾慕容垂有逃跑的可能性，准许他先一步抵达襄阳。慕容垂带着其子慕容令十余名护卫星夜兼程赶来，进入西成门后，便让护卫们先行去驿馆休息，自己与慕容令两人前往真定郡侯府中祭拜。

    “陛下确是明君，若桓元子尚在，与陛下相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桓幼子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好似第二个孙吴，待陛下扫灭慕容暐，天下可定矣。”若是岑翊听到这句话只怕会笑出声来，这不成了“淝水之战”复刻版吗？却见慕容令对着“慕容暐”三个字咬了咬牙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除了陛下与平阳公，苻氏其他人难以容纳父亲。”

    “道全，今日只为吊唁，其余勿需多言。”慕容垂冷冷道。

    慕容令默然，他明白父亲的处境，眼下邓羌病故，父亲除了少了一名知心好友外，更是在朝廷上少了一员臂助，只得勒马跟随其父继续前行。两人行不多时，慕容令眼角猛然瞟见前方一行人匆匆闪入街边小巷子之中，心头一动，提起缰绳便向前追去。只是如今他身处闹市之中，没跑几步便发现自己前后左右都有百姓，抬头再瞧时，那人早已不知所踪，只得感慨四条腿的马还不如两条腿的人好用。百姓中也出现小小sao乱，只是见慕容令身披铠甲，倒也不敢与他争辩。

    “发生何事，如此惊扰百姓？还不赔罪！”慕容垂这时勒马赶了上来沉声道。

    慕容令看出自己父亲不豫之色，翻身下马向周围百姓一一赔罪，待到众人散开后方才重新策马而动，低声对慕容垂道：“父亲可还记得十一年前发生的血案？”

    慕容垂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沉吟片刻后道：“你是说广信县公为人所害之事？”

    慕容令点点头，咬牙道：“那日我赶到现场，惨案已经发生，只找到两名杀手，那两人见逃脱无望便服毒自尽。慕容评这厮又压下此案，故而至今毫无线索，后来来到秦国之后更无机会寻觅。只是方才那人斗笠之上绣着一只黑鹰，那形状与当夜其中一名杀手衣服绣的图案一模一样，孩儿不会看错的。”

    慕容垂皱起眉头，他明白自己儿子为何如此在意此案，淡淡道：“这里是秦国，不是燕国，已经过去十一年了，你找到凶手又能如何？”

    “可是君子需一诺千金。”慕容令忍不住争辩道。

    “你是有家之人，你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真定郡侯府已经近在眼前，慕容垂转头盯着自己儿子，让他不寒而栗，良久方才道：“此事就此揭过，日后休得再提。”说罢翻身下马，早有真定郡侯府仆役走过来牵马，而邓羌长子邓景已经候在门口。

    “慕容叔父。”慕容垂与邓羌互为异性兄弟，故而邓景走上前来行礼道，他比其弟邓翼年长三岁，与其弟不同，他长年跟随父亲作战，故而与慕容垂更为亲近一些：“道安大师法事已经开始，舍弟相伴左右无法迎接，还望叔父莫要见怪。”邓景邓翼两兄弟母亲早亡，故而未曾提起，接着邓景向慕容令也行了一礼问候道：“道全兄。”

    慕容垂父子安慰邓景一番后，便跟随邓景进入真定郡侯府，慕容垂环视四周，问道：“明日陛下亲至，还有平阳公、长乐公、行唐公等一众权贵也将到场，贤侄可安排妥当？”

    邓景低声道：“府中明日有陛下亲卫自不必提。府外陛下虽下令不得扰民，但明日起，从西成门沿路以及真定郡侯府周围方圆五里之内所出现百姓皆由精锐兵士打扮，哨骑也会紧盯江陵方向动静。”

    慕容垂也点点头，其实此番苻坚也是临时起意，不曾大肆宣扬，仅限秦国部分高层官员以及勋贵知晓，动静太大反而会引起楚国驻守在江陵的桓石虔的注意。

    “还请叔父与偏厅之中稍坐片刻，待道安大师许可之后，叔父便可进去祭拜家父。”见慕容垂满意自己的安排，邓景也放下心来，一边为慕容垂引路，一边说道。

    “如此甚好，人皆称道安大师为印手菩萨，可惜垂久居长安，缘铿一面，只盼有合适机会，于大师处能讨教一二。”原来慕容垂受其父慕容皝影响，对佛教也很是崇信，此番来到襄阳虽然是以吊唁为主，但有机会得见当世高僧，亦是心中之愿。

    “只待小侄问过后，便给叔父答复。”邓景恭声应着。众人来到偏厅，邓景安排丫鬟上茶之后，告罪一声，便向正厅走去，只是没走几步，突然记起一事，又折返回来对慕容垂冒出一句：“好较叔父得知，今日道安大师在府中新得一徒。”

    慕容垂父子皆为之一愣，不明白邓景这句话的意思，只见邓景又道：“此人本是府中仆役，据说梦中得见佛祖，口中禅语机锋令道安大师也大为称赞。这位师父居道安大师所言，极具慧根，他好像知道叔父今日会来，留有一句禅语托我传达给叔父。”

    慕容垂奇道：“且说来听听。”

    邓景袖口掏出一张纸，对着上面念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话音刚落，慕容垂便眼神一亮，随即陷入沉思。

    这话正是岑翊这位所谓的禅语大师在进入正厅前，托邓氏兄弟传达给慕容垂的禅语，不用说，又从《金刚经》中摘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