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盏路灯下的告别_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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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第1/1页)

    在这个城市,像胡杨和我这样的“心理医生”不在少数。我和胡杨只有自己的工作室,其他同行却连公司什么的有,他们把这做成了一个产业,虽然也轮不到我来说他们利益熏心,但我对此不敢苟同。他们的一些所作所为更是让我深恶痛绝。这成为了我决心离开的根本原因。

    听说在欧洲中世纪,教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一方面笼络贵族来征收更多的粮食,一方面在教堂口每日布施。没想到的是,类似这样是事情会在21世纪的现在再次出现。

    一些同行贿赂了殡仪馆的人和一些乡间有组织的道士团体,让逝者的灵魂不能依附于灵位上,等待鬼魂作祟,道士便为受害者指明方向:某某公司可以解决这类问题。里面各个人都是活菩萨!

    就这样,他们把声势做大了,基本掌握了当地所有农村人的信仰归属。这只是他们的第一步,这种近似邪教的团体在达成初步目标后便开始和某些房地产公司开展了商业合作来获得丰厚报酬。说个例子好了,房地产看中了某片丘陵,但那里面有很多的旧坟地,虽说是私建的,但也不能用暴力手段拆除,而这里,“同行们”就有用武之地了,由于他们极具农村人的信任。他们便用“引魂”之类的理论来忽悠人,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让所有祖先都好好安置,还打发人一样给每户几千块的补贴和一尊不到百元的观音像。

    而另一方面,他们获得房地产商的丰厚报酬。

    当时这件事出来之后胡杨和我有去乡下调查情况,我只看见一个身穿道士服,留着诡异的小胡子的年轻人在那里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我一听就可以听出是一些普通的佛教经文,因为我自己也背过。道士旁边围着一群农村人,而西装革履的商人和“同行”正有说有笑地规划着这个区域未来的建设。

    “惨不忍睹。”胡杨只是重复着这句话。他的脸阴沉了下来。

    那天以后,胡杨就开始忙起来了,我却闲了起来,胡杨不再像以往那样每隔三四天叫上我出去“驱魔”了。我发现胡杨最近每天早出晚归,奔波在乡间,当我问道这件事时,胡杨只是说我帮不上忙,让我待在工作室里守着电话。

    我坐在工作室里,看着久久未响起的电话,出了神。

    脑子里出现了那个长着诡异的小胡子的年轻人的形象,这回他没穿道士服,他西装革履,在坟头前撒着黄纸,黄纸一落地就变成了红色的一百块。男人一直背对着我,吟唱着他所谓的“安魂曲”。突然他猛地一转身,男人竟然长着和我一样的脸。那个小胡子男人就是我!

    我一惊,支在桌子上的右手一滑,头就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我认识到原来自己也是那样令人作呕的形象。

    又过了几个星期,胡杨对我说:“我已经把这件事捅给记者了。”

    “哪件事?你说的是那些畜生?”

    “嗯,我已经问心无愧了,我替他们擦干净了屁股。”

    “所以呢?”

    “我们该思考一下以后的事情了。”

    “你要知道我们这种人是上不了明面的,一旦被曝光了,不光是他们,我们也会成为众矢之的的。而且或许还会被归为一类。”

    “难道不是吗?我们难道不是一类人吗?”

    “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但我们也是骗子。”

    “我确实是骗子,但你不是,你可是有‘真本事’的!”

    “谁知道呢。”

    我从未见过如此绝望的胡杨。印象中的他总是那样坚定和自信。面部棱角分明的胡杨本是坚毅的,现在却形容枯槁、消瘦不堪。

    “我会不得好死的,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我打算去坐牢,就当是自我的赎罪了。”

    “你有什么罪好赎的!?”我气愤地一把将桌子上的固定电话扫到了地上。

    “我······”他支支吾吾地,然后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身后“那个东西”,又低下头去。

    我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这令我更加气愤了。

    坚强的角色在崩溃时总能带来深深的绝望感。胡杨现在就是这样。

    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抓起胡杨扔在沙发上的手提包,粗暴地翻出他的钱包,拿出那张照片,那张胡杨一家三口幸福的合照。

    我把照片甩在胡杨面前,但胡杨太累了,许久没说话。

    直到我推了他一把,说道:“你想想你的家人啊!振作一下,总有办法解决的。”

    胡杨这会儿才笑了笑,拿起照片,眼里露出幸福的微光。

    说道:“其实啊,她只是我初中时的同桌罢了,这个可爱的小崽子是她的孩子,旁边那个是本该是她的丈夫,我把他P成了自己。哈哈。”

    深深地绝望感袭来,胡杨一无所有,他所爱着的,妻子、孩子、工作、信仰,一切都在这瞬间崩塌了。

    “我累了。”他说,“安珀,很可惜,要是没这样那样的事,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驱魔人’的。这点我敢保证。”

    他还在说这样的话!他竟然还在说这样的话!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眼神!用这样的语气!

    “别说了。你知道我一直都没有真正相信过你。”

    “嗯,不过,你已经是个好徒弟了。”

    说完,他掏出了钱包里的哪几张银行卡,并把密码写在了一张复印纸上,转身离去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夜深人静。直到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该回家了。”

    我开始以为是突然的打击让自己精神出了问题,才会有幻听的现象。“该回家了”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我看看周围然后飞奔到门前,开门往外面张望,并没有什么人。难道自己思想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我的精神终于也到达崩溃的边缘了吗?

    “诶?难道你能听到我说话了?喂,我在这儿啊。”

    我转身面对工作室那团安静的空气。

    噢,这回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有“鬼”啊。

    或者说我的脑子里“长出了一只‘鬼’”。胡杨种下这颗种子,然后在我脑袋里发了芽,芽儿越长越大。多年后的今天,终于结出了果实。

    我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自己竟然能听到空气在说话。但由于这些年来的经历,自己也并没有感到害怕。于是就遵从了那个声音回到了家。

    我没有像胡杨所说的那样“能看见”。但是却听见了,他不清楚这是真的还是说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算了,无所谓了,我会习惯的。我这样想着。

    “不要不开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样的鼓励,我觉得很好笑,莫不是自己在潜意识里想让自己振作起来,才听到这样的话的?看来自己是真的病了。

    之后的几天,声音一直没有消失,我也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我习惯了她。

    直到我成为一个彻头彻尾自言自语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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