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炽 (第3/3页)
安歌meimei!” 安歌正一个人走在笔直的路上,周身雾气弥漫,仿如仙境,恍惚间听到有人唤她,却怎么也不见影踪,再向前走,才发现小桥流水边,站着一个熟悉身影。
她一下子跑上前拥住那人,“忍冬jiejie,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安歌,你放心,栾城粮仓已经尽毁。十八年来,符家人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我能回报的,可能唯有这些了。” “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胡话来?快跟我回去见二哥。”说着,安歌便要拉起她的手走上小桥。 忍冬赶忙挡住她的脚步,示意她抬头仰望天际。 忽地,一道闪着光芒的烟火冲上云霄,在蒙蒙雾气中更加光彩夺目,火焰在天空幻化成一朵红色的傲然忍冬,壮美如斯。 安歌被眼前景象深深震撼,却又忐忑起来,“我们不是说好,要回去和二哥一起看吗?”她嘻嘻地笑着,“他要知道我俩私自欣赏,肯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呢。” “昭信其实早就知道留不住我,我不想在你们面前因为缠绵病榻而形同枯槁,或许是我自私,想把最美丽的影子留在你们心里,希望你们最终会明白我的抉择,”忍冬那样决绝地笑着,“忍冬花在最后的冬天选择拥抱烈火,只因,她感受到了一辈子未曾有过的温暖与炽热。” 安歌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她终于记起父亲在出征前一晚对她说过的话。 “秦先生说,忍冬的病已深入骨髓,再也无力转圜。” “她知道后,向我请求随你共赴沙场,其实是准备随时战死。” “她和昭信的事,为父都看在眼里,却终究是命运弄人,一个是红颜薄命,一个是痴心难付。这是他们人生中必须渡过的劫难,我们谁都帮不了。” …… “忍冬jiejie……我不要你走!你别走!”安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所有的虚幻和真实一并涌入脑海,她哽咽着,感到自己是如此真切地惧怕死亡和分离。 “安歌,你终将成为天下极贵之人,路途虽然坎坷,但只要坚守本心,莫被世间成败准则所困,便终可遂心所愿。”忍冬松开她的手,“你快回去,断不可再向前一步。我该走了,代我转告昭信,要他好好地活下去……”说罢,转身踏上桥,再也消失不见。 望着依偎在怀中的昭华,气若游丝,平日里的充沛精力与生龙活虎,如今已荡然无存,夏尚直看着他腹部鲜血汩汩,活生生把白色战马沾染成红色,这粗糙汉子竟突然间泪流满面。 这一战,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自己将失去多少并肩作战的兄弟手足,又有多少像昭华、忍冬一样的翩翩少年,生命就此定格,他不敢去想。 身后的一队契丹兵还在穷追不舍,战马由于支撑两个人的身体也愈发放缓了速度,他们很快便陷入敌军的包围。 夏尚直的左臂早已毫无知觉,他只知咬紧牙关环住昭华,眼前一切似乎已成赤色,刀起刀落皆成一种本能,在那一瞬,他才真正懂得昭华曾教过他的一句诗——捐躯赴国难,誓死忽如归。 突然,惊震四野的沉沉马蹄声拉回了他早已模糊的意识,威武屹立、苍遒有力的符家军牙旗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身后一方尖锐声响穿透苍穹,焰火呼啸着划过阴霾天空,铸成一朵忍冬花形,缓缓坠入已被烈火映红的城池。 符彦卿在滹沱河见证了杜重威诸多不作为,故友李守贞也被逼迫向其吐露实情,原来耶律德光早已与杜重威达成协议——“投降契丹,许尔为王”。 惊诧间,想到深处危机之中的安歌,他便率军马不停蹄地赶回栾城,期间,遇到前来传讯的赵元朗,却不成想,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符彦卿挥舞宝刀,将围绕在夏尚直身侧的契丹兵一扫而尽,飞奔下马,从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安歌,将其横抱于怀,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心急如焚地向身旁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发问,“秦先生,快看看她伤势如何,一定要全力施救!” 秦隐简单号脉过后,迅速从包裹中取出草药敷至刀剑洞穿处,而后实言相告,“将军,昭华失血过多,墨旱莲和仙鹤草只能起到短暂的维持作用,而且……”他附在符彦卿耳边悄声说道,“此次恐损胞宫经络,若要根治之方,如今天下唯有我师姐豢养的‘那东西’,或许可以一试。” “十八年,如前世今生,我仍将与她纠缠不休。”符彦卿不禁仰天长叹,“定州至那边路途漫漫,安歌怎能撑过去?” “我已在其口中放置还阳参提调,三日内定保生命无虞。” “符将军!两年未见,可否别来无恙?”城墙之上的耶律德光早已命弓箭手蓄势待发,他难忘阳城惨败、驾骆驼仓皇而逃的狼狈景象,这个契丹人口中的“战之天神”如今落在他的手里,令其感到难以言表的兴奋。 符彦卿将怀中的安歌交由立于身侧的赵元朗,解下腰间的宝剑掷于地上,“契丹皇帝,你我恩怨不应殃及其他,我可以做你的质俘,但你要放走其他人。” 耶律德光不禁仰天长笑,“事到如今、走投无路之时,却于此和朕商谈条件,未必有些不自量力。” “你此战目的想必并非是小小的定州,如今,杜重威大军已全部归降于你,晋国几成你囊中之物,今日一战,尔等已人困马乏,莫不是想与我符家军当下再次决一死战?”符彦卿傲然一笑、成竹在胸,“我们汉人有一句话讲的好,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符家军一旦背水一战,莫说契丹军队南下直捣汴梁,是否重蹈阳城之覆辙也未可知。” 耶律德光暗暗忖度,嘴角随即露出邪魅的笑容,“符将军与其他贪生怕死之徒不同,一身傲骨深得朕意,能够与尔共饮斟酌、畅聊天下大势,想必可将成就一番佳话。” “冠侯愿闻其详。”符彦卿向耶律德光颔首示意,便转过身去,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交予赵元朗之手,“壮士,昭华对你辅以重任,想必你定身怀异能、忠心耿耿,请你带着此信物,三日内务必到达蜀国费府,寻找费夫人,她可救得昭华一命。” “甄容、夏尚直,你们带领大军即刻返回符军行营,不得有误。昭信年纪尚小,以后还需你们多多提点扶持!” “将军!”符彦卿一番托孤之辞说的云淡风轻,周遭的将领们却早已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本将乃受晋国圣主重托,受天下万民希冀,戎马一生,从未叛离。今日之事,死生唯命。” 尽全力主宰可保全的人和事,余下的,皆为未卜的命数和不屈的傲骨。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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