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狼烟 (第2/4页)
手!” “原来陛下是怪臣妾做的那件事啊!”宓妃待充斥的耳鸣声碾压之后,挣扎地从地上撑坐起来,眉眼间满是抑制不住的嫉妒狠辣,“无论怎样,她那干净的身子您是再也得不到了。臣妾没见过她,不过听党项人说,他们早就把她糟蹋个干干净净了!臣妾还听说,她被劫走之前,一直与和她同行的男子卿卿我我,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臣妾做主毁了她,陛下也别再期盼了!” “朕想要的,无论她是天神是娼妓,朕都会得到手,不想要了,不过弃如敝履罢了。”他狠狠抓住宓妃那头顺柔及腰的长发,凌厉的眼神似乎在她煞白的脸蛋上一刀刀地划着,“朕知道,你想做皇后,又不愿被费夫人牵制。如今,朕便如了你的愿,教你再也不能和她比肩。从此,你将一无所有。” “不!不!”宓妃连忙抱住他的脚踝,“陛下说过,你会一辈子宠着臣妾!” “鄙薄的贱人!”孟昶泛起一阵阴冷笑意,“既然谈到那女子,今日朕便要到费府好好领略一番。你没读过书,不知汉武帝和卫子夫那般偶然相逢,是何等绝美的景致。今夜,屋外瑞雪轻盈,风姿绰约,朕和你多说无益,倒是误了这番良辰美景。” “传朕旨意,褫夺宓妃封号,废为庶人,交由费夫人全权处置。”听着身后宓妃疯癫无状的喊叫,孟昶迈着轻快洒脱的步履,朝掌事内官言道,“准备轿撵,朕要到费府走一趟。” 因已入夜,自己又是不速之客,孟昶特意令属下和家仆万勿惊扰,只是一个人提盏镶满金缕贴花的六角宫灯,轻车熟路地走向议事之地,因覆着软绵绵的一层积雪,石板路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倒比平日里增亮许多,他无意中间瞥见无心亭中摇曳闪烁着点点微红,亭顶凸起的六个棱角也都分别悬挂着淡碧色的丝绢,恰到好处地轻柔垂地,以其为屏障将红尘外的世界两相隔绝,丝绢悠长仙媚地随风摆荡,似如一双柔弱无骨的柔荑,摆手召唤着他的脚步逐渐靠近。 虽是冬日,后蜀气候仍显温和,雪片飘洒,更添湿润,也像是在冥冥之中,将这土地上的一切不洁之事抹去,复回到从前的洁白无瑕。 他故意放慢了步伐,教自己踏雪的动作轻柔几许,走近后,才看清亭中所立之人,单见背影,已足令他内心漏跳半拍。 亭中那女子通体身披白色裘袄,青丝不过简束,正孤身立于石桌旁,潇洒地舞动着手中笔管,满头秀发连同笔尖的起承转合而带着节奏飞扬,不知怎的,他总觉这女子身上正书写着世间最孤独无望的悲伤。 他温柔地用右手食指掀起一扇悬缕,正忖度此时开口是否略显冒犯,便听一阵黄莺出谷的柔媚嗓音扬起,“贵客请驻足,莫再靠近妾身。” 孟昶心脏突突地跳得更加厉害,不自主顺势踏近一步,委以躬身谦礼,“是夜更深霜重,积雪成冢,然姑娘独自置身于此,仿佛为这亭和湖笼罩上一层朦胧如月的光芒,美轮美奂至极,教鄙人不由驻足观望,若有唐突,还望姑娘恕罪。” 他举着灯笼照亮离自己最近的一扇丝绢自上而下的奔腾笔迹,欣赏与赞叹之情顿时溢于言表,“春心滴破花边漏,晓梦敲回禁里钟。十二楚山何处是,玉楼曾见两三峰。如此上乘之作出自姑娘之手,更令鄙人自愧不如,请受鄙人一拜!” “贵客莫再取笑,请快些归去,妾卑贱之身如同草芥,不值片刻流连。”那女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在此响起,更掀起孟昶心中无尽的好奇与怜惜。 听到身后的男子再也没了声响,那女子心中暗想,这世间男儿不过都是好色又无胆量担当之徒,便孤愤地拿起石砚,将其中所剩不多的墨汁朝身侧的丝缕甩去。 孟昶惊叫还未脱口,漆黑的墨水已四散喷洒到无辜的丝缕之上,迅速湮染开来。 只见她缓缓起身,拢了拢围在颈间的裘绒,悲天悯人地发出一声叹息,似是为那些被自己亲手捣毁的丝绦,似乎也是在感叹着自己,“暗黑倾泻,覆水难收,天地之间,再无纯白。” 不知怎的,孟昶听到这句话,便回想起自己从懵懂少年到如今挥斥方遒的半载人生,他不禁开口应对,“人生翻转,股掌之间,欲之驱使,纯白本就无用。” 孟昶仿佛透过厚厚裘袄,看穿她遍体鳞伤的身心,虽不见她的正脸或美或丑,眼下时分,他只想用自己微不足道的言语,助她莫要消沉,“无论怎样,历尽磨难的身体终有一日落叶归根,独有文字中潜藏的诗者灵魂可永世不朽。鄙人虽不知姑娘发生过何事,却有一言当劝慰姑娘,人之一生,不过成王败寇,你可以选择懦弱逃避,让自己龟缩于安静角落,被世人遗忘。可是,姑娘就愿意如此历临世间一遭,最终成为人们口中一事无成的样子么?我为你的文字感到不值,更为你澄定无波、高洁无暇的灵魂感到不值。故请姑娘万望自重,再不可自轻自贱!” 闻及此,女子走向湖边码头的脚步忽地一顿,“原本我想于这至美至纯的湖景中埋葬我的一生,听闻贵客所言,心底竟又掀起一丝涟漪。” 孟昶内心焦急万分,想要上前拦住她执拗的前行,又唯恐驱散她对自己逐渐放下的戒备,“姑娘莫要冲动……你想要什么,说与我听,我都会助你完成。” “你看这湖上结冰了……我想,我要一个赌注罢。”她忽然轻呵一声,伸手指着湖中心隐约可见的岛屿,“我的家在那边,若是今日我可踏着湖面薄冰顺利归去,从此便决意与过往一刀两断,若是不能,也算是洗清了我这满身污秽。” “姑娘,”孟昶平日虽叱咤庙堂之高,也少不了在各种佳丽间左右逢源,今日听到眼前女子一番离奇的赌注,突然少有地手足无措起来,丝毫找不到劝说她的半分理由。他垂下肩膀,只得远远地将手中的宫灯穿过丝幔,递到她掌边,“这抹烛光,希望能够代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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