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生辰 (第3/3页)
有像稚子小兵一样心怀梦想的儿郎,还有像女孩父亲一样为了家人生计而不得不奉献自己的顶梁……他们的身影和画面一个个出现在安歌眼前,渐渐揉碎了她心灵之外被逃避与恐惧紧紧笼罩的麻木外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带着激昂节奏的鼓点从城墙之下赫然响起,令安歌从失神的幻境中回到现实,一个、两个、三个……被敲响的鼓点声律渐渐传递,声势逐渐浩大,最终形成动彻心魄的声波,激昂并惊叹着在场每一位好奇万分的赏客。 鼓点渐渐加速,犹如火苗逐渐燃动,燃烧着安歌心中未泯的情怀与炽热的梦想,她不自觉地闭上双眼,沉醉地用心去聆听精神的坚冰慢慢融化,感受心灵的桎梏被剥下沉重枷锁后的释然开怀。 “哇!好美啊!” 身后人等异口同声的惊叹之声传入耳中,撬开她原本紧闭的双眼。 瞬间,眼眸便被飞舞在城墙之上闪耀着无尽光芒的鲜红火花满满占据,暗夜之下的火红夺目,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绝艳的景致,在半空中燃烧最旺的火花四溅,是她此生见过的最震撼的绽放,在金花飞舞之中奋力击打挥洒的挺拔身影,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无畏的勇士! 擂鼓喧嚣,成为助力火花在空中跃动的昂扬音符,一波接一波的扇形飞翔轨迹,铸成光与影的声势浩大,热气扑洒在脸上,照亮了整面天,凝聚起灿烂的笑颜。 “听闻这是盛唐时期兴起的‘打铁花’,我曾只闻其名却未想过,今日竟能得见其实。”郭威声音高亢,显得激动不已,“我们既能将‘打铁花’找回来,能将‘霓裳羽衣舞’找回来,我坚信,定能将那曾经散佚的鼎盛之世找回来。” 安歌笑眼弯弯、不由感叹,“是啊,即便我们生时看不到,只要我们为此追逐不懈,那便像这空中最耀眼夺目的火花,陨落了也是心甘情愿。”随即她蹦跳着伸出手指着那位所有灿烂的缔造者,跃跃欲试,“伯父,我认出来了,那是柴大哥!我去找他,我也想学‘打铁花’!” “安歌,危险!”背后子期伸出的手想要拉住她飘洒的衣角,却被安歌轻巧地绕开,他本想前去追寻,却被郭威挡住了去路,“让她去罢,柴荣自会保护好她……重进,你随我来。” “柴大哥!柴大哥!”安歌忘情地向前奔跑,差点被下落的火花砸中裸露在外的手掌,“哎……” 柴荣循声赶忙放下手中的器皿工具,跑到她的身边,端起她的手一边仔细观察一边急切地问道,“是不是烫到哪里了?” “我没事!”安歌才看到夏末之时身披羊皮斗篷、头戴羊皮毡帽的柴荣,俨然一副草原牧民的装扮,不禁笑弯了腰,“哈哈哈,好俊朗的牧羊人!你如今这身装扮,若是进了牧场,肯定要被老牧民抢去做女婿的!” 柴荣见安歌拿自己打起趣来,再无之前因尾槿而生的隔阂,心中顿时落下一颗大石,他解下斗篷,又将毡帽轻扣在她头上,不由得露出洁白皓齿,“浑说!明明比我还俊俏几分,要做女婿也是你被争抢才是!” 安歌努起小嘴,眼中神采奕奕,“快!我也要学打铁花!” 柴荣带她来到场地中央,安歌左摸摸右瞧瞧,到处充满了好奇,一切皆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最普通也是最神奇的玩意儿。 柴荣走到她面前,用一柄细长而又裹着黑漆的木勺从地面挖了一勺土,递到安歌的手中,随后又将一块同样黑黢黢的厚实木板塞入她的另一只手,“将勺中的土弹出,再用木板奋力一击,动作要快且要用力,铁花要被击散,花型才能更加好看。” 那一刻,安歌差点没拿住这看似普普通通已被烫得黝黑的木勺,她没料到这东西竟比兵器还要重上几分,好在她习武出身,臂力也不比一般男儿差,不一会儿便能够用泥土循着柴荣的教导练习了几次,样子还算过得去,便吵着要用真真的铁水亲手打一回铁花,柴荣将半桶冒着guntang热气的红色铁水提到安歌脚下,微笑着喋喋不休,“你身上这层羊皮披风遇明火能使其立刻熄灭,因为你初学,动作还不太熟练,所以尽量不要仰头,以免火花溅到你的脸上。” “反正我这张脸已经毁了,没什么好怕的!”安歌大大咧咧地笑着,挖了一勺铁水,瞬间感受到那guntang的液体从木柄传导到手指的炽热温度,她见赤手空拳的柴荣依旧站在自己身旁,便赶忙催促他远离此地。 柴荣却固执不已,“不行,我要在这儿保护你。” “可你脱了羊皮斗篷,会被烫伤的!” “你记住我对你讲的要领,只要你将这铁花打的足够散、足够高,它们从空中坠落时便不会再有任何威力。”柴荣毫无质疑和担忧,满眼皆是镇定坦然,“我信昭华少将军聪明绝顶、技艺超群,我不会有事!” “可是我不信我自己……” “人生只有一次,我们都会对每一次选择和行动负责,我今日把这条命交到你的手里,我相信你,你也定要信你自己。” 安歌深吸吐纳,嗅着夜晚沁凉又夹杂着铁水挥发的特有气息,朝身侧泰然自若伫立的柴荣坚毅地点了点头,随后手起而击,她对待每一个动作的一丝不苟,皆似曾经战场上挥舞利剑的搏命厮杀,以往是为了身后要保护的兄弟子民,而这一次,是为了身后那位每每为她带来心安与些许无法言说悸动的那位兄长。 空中接连不断地呈现出各式锦簇花团,安歌的动作也越发连贯熟稔,她望着那些燃烧过后又消失于无形的花火,不由得想要放声大哭。 原来这每一朵朵小小的铁花,便是一个个渺小的我们,人生皆会转瞬即逝,皆如昙花一现,唯有不同的,便是这短短生命之中究竟能够触摸到怎样的高度、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跌宕的生活如走石飞沙,能够轻易埋没曾经的情怀与初心,琐碎的时光令白发悄然爬上芳华,当走到人生尽头,是否会埋怨自己沉迷于安逸、弃置于梦想、追悔于虚度的平庸毕生?只是那一时,一切便只得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来世了。 安歌释怀地翘起嘴角,仰头望着所见过最独特的“花朵”奋力朝苍穹腾飞,挥洒出最完满、摄人心魄的炽热火焰。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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