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澶变 (第1/4页)
玄宗回马杨妃死,云雨虽亡日月新。 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 虽说从汴梁开拔已近七日,郭家军一路不疾不徐,本该早已逼临边境战场,如今却仍未出了这黄河南岸的滑州地界。 安歌向郭威抛出埋藏心底已久的疑惑,郭威只应了一句,安歌便自此将为北国边境的担忧悬心生生咽下,再也不忍触及他痛彻骨髓、毕生永远无法释怀的漫长苦楚。 “乾祐二年十一月十五日夜,隐帝在三河龙潭以契丹入侵为由设下的埋伏,老夫永世不忘。” 受伤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再也无法阻止它生根发芽、藤蔓遮天。 满目凝望,黄河之滨,全无冬日冰冻三尺的坚固冷却,奔腾的河水湍急地运送着浮于其上的大团冰花冰凌渐行渐远,独留一座早已被冲垮的残桥颤颤巍巍,好似在苟延残喘间,向停驻于河畔的大军祈求襄助援手。 安歌发出一声喟叹,“怎得冬日里竟也会出现如此汛情?” 身侧的范质为其解惑道,“这是黄河于冬日或初春之中常见的凌汛,通常发生在自南向北流淌的河段,因南段冰河解封而北段未解所致,这些冰凌棱角十分坚固锋利,排山倒海之势跟随河水奔腾,冲垮这些石桥并非难事。” 郭威迅速打开手中的羊皮卷地图,左右翻看半晌,“想要再找一座可过兵车战马的桥,也只有卫州、濮州或许可行,不过需全军快马疾行几日有余……” “若是那些地方的桥也被凌汛冲走,便全无他法了。”范质回望着全军士兵脸上疲倦困怠的神思,即刻从旁规劝,“将军,全军将领长途奔袭,已是疲惫不堪,不如借此契机休整两日,期间,微臣率军内能工巧匠,力争一同将这残桥尝试修葺一二。” “好!既如此,便依先生所言行事。”郭威对范质的谋划拊掌称赞,没有丝毫犹豫,“元朗,本将命你率人全权配合范先生修补断桥,范先生的安排便是本将的安排,你务必言听计从,不得有失。” 赵元朗握紧双拳,幽幽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声低吟,“是。” 安歌从旁看着赵元朗脸颊嘴角肌rou纹理难以抑制的颤抖,知道他心底于这些时日间对范质所埋藏的不情不愿与怀疑猜忌,势必终将借这修桥之事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不过,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赵元朗这把看似无名且压抑已久的愤懑之火,终将引爆何等的滔天巨变与改头换面。 翌日清晨,仍在沉睡的安歌被帐外一阵此起彼伏的sao动惊醒,她心底一沉,裹上盔甲飞奔出帐进行查看。果不其然,正是赵元朗带着十余名修桥的士兵将范质团团包围其中咒骂不断,依此番架势,好似马上便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安歌见事不妙,赶忙拉开咄咄逼人的士兵,尝试从中展开调解斡旋,“诸位皆是郭家军的一员,怎能如此这番势不两立、形同水火,若是将军知道了,势必要将各位军法处置的!” 范质连忙抓着安歌的臂膀不放,眼神中满是惊恐,“小符将军,你可要替老夫做主,明明昨夜将军任命我做这修桥的总领,这赵将军却带头不听从我的指示、虽说有几条人命丧命河口,但这修桥工程之间多有危险隐匿,折损工匠也算常事,与我并不相干呀!” “你竟在此恶人先告状,当真放肆!”赵元朗上前一把抓住范质的领口,顺带薅起他几撇泛白的胡须,直接将他从安歌身后拉了过去,疼得范质五官皆扭曲蜷缩到一起,“我们彻夜磨好了泥浆,本要从断桥这端慢慢楔好晾干,最终合拢到那端,他却从旁讥讽我们此招行不通,偏要用他说的嫁接木板的简陋方式,军中如此多的战马辎重,任凭再坚固的木板,又怎能全权通过了他这般粗鄙不堪的残桥!他这是在拿兵士们的性命玩笑,骗取将军的宠信,此番jianian佞小人,我赵元朗绝不姑息!” “你这稚子有没有常识!若用你那方法,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是走不成的……啊啊,疼!” 见范质疼得嗷嗷直叫,安歌连忙用尽全身力气拨开赵元朗的手,大声嘶吼道,“对错尚未分明之前,你们如此这般对待年长之人,首先便失了仁顺道义。别忘了将军昨夜说的,他的指示便是将军的指示,即使他狐假虎威、纵小人之行,你们此般行径,更是要担触犯军纪、违反军命的罪名了。” 见两方被安歌恫吓得些许平复了心绪,安歌便指着一名看似忠厚朴实的工兵命其出列,“你来讲讲,说有人丧命河口是怎么回事?”她用尖刻的目光扫视全场,威严逼人,“其余人等不许插话,否则我便教他一辈子再也张不开口!” “禀告符将军,他让我们中的几个人先游到残桥那边……然后固定住从这边抛来的绳索,有两个兄弟在过河的时候被水冲走了,还有刘头儿……他好不容易安全到了那边,但抛来的绳子一重一重缠绕特别沉,他没接住,掉下去也被水冲走了。若是依了赵将军泥浆铺桥的方法,他们仨是不会死的。”那人虽然言语稍显混乱,但絮絮叨叨间也将事情原委说了个明白。 那小兵忿忿不平的声音越发颤抖,最后竟然手指范质、嚎啕不止,“刘头儿前日还喜滋滋地对我说,这番出征前,他娘为他说了门亲事,如今却连他的尸身都找不到了……我们要让这个无知又胡乱指挥的人偿命!” “对!对!”群情激昂间众人愤怒的情绪又重新冲到极点,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任凭安歌再也无法招架保全,“我们要让这个小人给死去的弟兄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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