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裸兴趣的刺激 (第2/2页)
,甚至,智人应该算是被自己打败,因为他们基本上是消极避战,遇到邪恶就望风而逃,根源之一就是害怕利益受损。我一方面努力证明自己在交流很有价值的思想,另一方面,努力证明奴隶主的规则是邪恶的。在她不断上下其手的条件下,要兼顾这两点实在是天大的困难,“身体对灵魂的束缚是实实在在的。我不会像智人那样认为这种束缚是无法克服的无限高势垒,也不会像你那样无视势垒的存在。我会努力穿透势垒,这其中不仅有利用势垒的意思,也有改造、降低势垒的意思。” “我也注意到,既然灵魂短期内无法独立,或者说,难以消除势垒,如果过于忽视身体,反而会危及灵魂的生存。也许,应该只关注身体的健康,而不去考虑和健康无关的功能。本来,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但是你的现实主义把问题复杂化了。为了你的灵魂乃至你的灵魂所关爱的细胞,我不得不大大加强对身体的关注。只要我离不开你,这似乎无法避免。过于抗拒反而会把更多的思考、话题引向低价值。两种态度的效果也是个问题。我是个对结果很好奇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急于实现理想,但是,我永远也无法知道这个决策对不对。即使我们在一个方向上很顺利,也不知道其它方向是不是更顺利。似乎只能靠自信,认为其它的方向都不可能更好。但是,我不满意这种非理性的方式。” 我很佩服她这种时候的冷静,又不禁怀疑她现在其实很清楚我的处境,所以,承担了多数的推理,甚至,也许她是在为自己寻找状态。想到这家伙可能在把我当成工具,我有些上头,直接招致了她要动刀子的警告,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在精神世界中反击,“你总批评我关注结果、非理性,其实,你用得也不少。而且,不能对它们一概而论。例如,结果论也有若干变种。我的结果论就并不那么像是结果论,至少不是大多数人的结果论。我有关注胜负成败的一面,所以追求足够努力。但是,我也有不关注胜负的一面,例如,我玩游戏的时候从不喜欢判断胜负,喜欢无限地扩大胜利。这在研究方面表现为总喜欢扩大战场,扩大优势,收缩、精确自己的观点从而扩大自己的对立面。总而言之,就是要无止境地追求价值,哪怕这会让本来明显正确的命题变得有些争议,让即将结束的研究重燃战火。” 她顿时认真起来,“如果有足够的能力、意志品质配合,这无疑是研究人员最好的品质。由于细胞的各种影响,智人很难做到这样,所以,这是智人中很罕见的品质。对于历史上的伟大科学家,我不认为他们不曾意识到信仰、方法中的问题。但是,或者是因为对能力缺乏自信,或者是担心难度太大,或者是因为这不在他们为自己预定的研究范围以内,他们没有继续。本质上,他们和普通的智人一样,担心付出的太多,担心缺少收获,担心收获的周期太长。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也许是因为原来就在努力思考,她的罢手和严肃反而让我迅速进入状态,毕竟,我自信地认为她今晚逃不出我的手心,甚至有些荒唐地认为她也不想让我逃出她的手心,自然不会急于一时,反而很珍惜工作状态,“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这是长期而言更好的方法,但是短期内反而会降低正确性。我愿意付出短期正确性这一相对较小的代价来换取长短期重要性和长期正确性的提升。我们的研究不同于智人的各种主流行为,如游戏、经营、投资、恋爱、学习乃至研究。不同之处在于,后者在有限的时间、过程中追求有限的利益,前者则是在追求无限的价值。所以,当智人预期继续玩游戏、投资、研究会导致利益入不敷出的时候,就会停止。但是,如果研究人员选择追求价值,哪怕是以价值为主的利益价值混合物,就永远不会有入不敷出的时候。毕竟,身体疲劳、失败的可能性都和价值无关。研究人员追求得越猛烈、越正确,结果就会越有价值,而且价值的利润是指数增长的。所以,经济活动可以落袋为安,化解风险,因为本金越来越大,利益却可能下降,至少不会维持价值那样的增速。但是,研究真理不然,只要在正确的方向上,越激进价值越大。但是,理论上,这是在无限长时间的条件下才能成立的原则。在有限的研究时间中,不断提高目标的价值、提高衡量价值的标准,这本质上是降低成功率的,有可能降低自己一生研究成果的价值,也就可能降低自己的感受和利益。” “但是,你不仅做了,而且经常做,几乎就是理所当然、本能的反应。这违反了结果论追求最大成功率的原则,违反功利主义追求最大利益的原则。你这个铁杆的功利主义加结果论者为什么会这么做?你这么做似乎很不像你。” “你这么说也确实不算错。我的研究生涯就始于对提高研究成功率的原则的研究,也就是思维科学的研究。但是,最终为了价值却开始放弃成功率。原因还真的很复杂。也许,我认识到无限大价值的存在而智人却没有认识到,功利主义让我不能太自私;也许,因为我太想知道无限大价值的知识是什么,对这一结果的关注压倒了对功成名就等利益的关注;也许,我发现功利主义和结果论没有无限大价值,我虽然无法完全放弃,但是,在重要问题上不想由它们做主。让我自己选个最主要的理由,我会说是因为对真理的兴趣,从小就听说‘朝闻道夕可死’,我当然没有那么绝对,但是,至少不会为成功率、报酬牺牲对真理的探索,而智人甚至频频为邪恶牺牲真理。不过,现在我只能知道对真理的表观兴趣或测量兴趣,而无法知道对真理的直接兴趣或裸兴趣,就像物理学家只能知道电子的真实电量而无法知道裸电子电量一样。也许,一些事情只有真的发生了才能更接近真相。比如,如果我现在为了报复你把你咬死了,在监狱里会不会还有兴趣研究真理。” 说完,我提心吊胆地等着最后的审判,那种感觉就像是即将蹦极。智人愿意花钱去外面的世界寻找刺激,我们则是每天都主动创造刺激。我们很早就认识到了和灵魂最信任的存在在一起远远优于和身体最喜欢的存在在一起,甚至,即使是利益也要大得多。这就是我们选择彼此乃至纯逻辑信仰的根源。比如,我们经常享受胆颤心惊的刺激,却完全没有性命之忧,不用担心对生活的不良影响,甚至把这视为报复身体、细胞的长期统治的一种方法,让灵魂经常享受身体受到惊吓后荷尔蒙的急剧升高。这有助于灵魂蔑视身体、不再屈服于身体。智人的蹦极、探险是在追求刺激带来的快乐,所以是经验主义的追求。享受灵魂的自由才是合乎逻辑的目标,毕竟,灵魂的很多自由都要让身体感受到不安全,这只能说明身体的无能、懦弱,而不能表明这些自由本身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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