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2/2页)
场上,李师兄和王师傅这一对最耀眼的搭档正在织锦,挽花投梭经历了漫长的配合,两人已练到不需眼看,凭借cao作的声音就能衔接得天衣无缝。 两个织工靠听仓子撞击纬线发出有规律的“邦邦”两声来协调动作,第一下是在织机下面的梭子手打紧竹扣,第二下是推仓准备投梭,上面的挽花工就高高拉起扦线,让下面的梭子手把两斤重的梭子投出去,每投一百二十下,要一百三十六或一百四十根丝线才织出一厘。“挽花”控制图案,“投梭”控制颜色。挽花工在近一万根线中拽出其中正确的部分,而投梭工则需要依照花本固定的顺序,把两斤重的梭子在经纬细腻的丝线里流畅地甩出来,同时脚踩十六跟竹杆,控制综框,前八片控制织物的底色,后八片起到织物显花和尾幅压花的作用。 织锦是脑、眼、手、脚配合的体力活,挽花工每次换筢的重量大概有五十斤。五宝在下面担心:这一个上午过去了,不知上面的李师兄耐不耐得住? 眼看各家都换人了,秦师傅也派别人上去换李师兄下来吃饭歇息,待他回来再换下面的王师傅吃饭。 五宝见师兄从花楼上下来,忙端着水过去,李师兄接过水一饮而尽。 秦师傅在围线外招手让他出来休息,他嘴里说着“不忙”,转过去看下面王师傅的织锦,只见王师傅正全神贯注地在投梭,织锦已有五寸,进度正如之前的计划,松了一口气。 “走!吃饭去!”李师兄搂着五宝的肩,转到后场,师娘她们一见他们过来,忙端板凳、递饭菜。 将将吃完饭,秦师傅正想交待李师兄几句,就听前面人喊:“不好!‘龙抱柱’了!”众人一听大惊,忙冲到织机旁查看。织机头上两边各立的龙头,织机工作的时候,牵动中间横杆上的经线一起一伏。如果两边的龙头一边紧一边松,中间的丝线就会缠到一起,就成了行话喊的“龙抱柱”,出这样的状况,跟他们织锦所用的“浮长”、“浮短”手法有关系。
老胡在旁边说:“莫慌!五宝你和你师兄一边一个把经线拆开,重新把它打个“底结”,让经线过扣!” 五宝和他李师兄忙着去打结,秦师傅把王师傅从织机上扶下来休息。在老胡的指挥下,果然不到一刻钟,织机就修好了。 李师兄开始在下面投梭引纬,要用他那双筋骨必现,日复一日下力苦练出来的巧手,把刚刚拉下的这一厘追回来! 五宝此刻的心紧张得如吊桶,七上八下,不错眼地望着织机上的两个人,耳边听着仓子撞击发出的声音,默默数着织数,觉得李师兄的节奏似乎比上午快。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江五宝,你那边比完啦?比得如何?” 蹲在地上的五宝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小姐。 他连忙站起来,笑着回话:“大小姐,早就比完喽!我也不晓得比得如何了。” 司青竹笑着看着他,把目光转向场内正在织锦的李师兄他们,问:“听说刚刚‘龙抱柱’了?” 五宝点头说:“是哦!闹得我们好紧张的!” 司青竹默默看了一会儿,对五宝说:“没事,不要紧,这下他们已经追回来了。” 时间已过午时,日头炎热,看台周围的人都散去休息吃饭了,只有各家的织机在“邦邦”响着,一刻不停地编织着华彩。 王师傅吃过饭不歇息就赶过来了,隔着几步就嚷:“李娃儿你悠着点哦!” 秦师傅忙拦住他说:“他刚刚追回来的嘛!他自己有数的嘛。” “不是!你听他俩这个速度,太快了嘛!这个前松后紧地赶,咋个要得?!手上还要‘浮长短’的嘛!” 秦师傅听他这么一说,也担心起来,这织锦都是反织,图案花样在下面,不到织成是看不到正面的,假如真如老王说的这样,待到出成品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但现在场上那两个人正专心致志,也不好上去打扰嘛!正不知如何是好。 “黑线红线配起来喽!”老胡突然在旁边唱起来,五宝愣住了,只听王师傅接了一句:“配起喽!” “金龙彩凤织出来喽!”“织出喽!” “月华五方真好看喏!”“好看喏!” “织机一响钱就来喽!”“钱来喽!” ...... 胡师傅和王师傅一唱一和,仿佛回到他们当年同时当学徒做搭档的时候,如今他们已经年过半百,熟悉蜀锦织造的所有工艺和工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事织锦的匠人,对这“调子”再熟悉不过。织工们平日用调子协调花楼上下挽花投梭两个人的步调,今日则用来控制在场上那两个人的节奏。旁边不明就里的众人都唱和起来,一时间把午后打瞌睡的人都惊醒了! 不只是比赛场上几百个织工在哼唱“调子”,在这比武场外,锦官城内上万名织工,都在唱诵着“织锦歌”,织出方圆绮错,极妙其穷的花纹图案,用汗水和心血描绘着心中的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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