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锦绣倾城 (第2/2页)
情就如同外面这阴雨天气一般压抑憋闷。 眼下这个端午节过得着实荒凉，往年青莲街上家家户户包粽子挂菖蒲，孩童们都挂上驱五毒的香包。这时节师傅会在机坊四角燃艾叶熏五毒，让师娘熬制药茶给整个机坊的老少喝，驱湿除秽，自晌午起大家伙就围坐在一起吃粽子、酱鸭子、破酥包子、咸鸭蛋、芽豆、菱角，喝雄黄酒，摆龙门阵，好不热闹！到了晚上，府河边聚集着许多人，点河灯、向河里扔粽子，追思故人。 如今这天大雨如注，青莲街上行人匆匆无人驻足，司锦号所在的巷子更是人去楼空，冷冷清清，再无往日热闹景象。 红莲早就在等这一天。夜里她偷偷打开了地库的门，顺着石阶梯下去，发现那口青黑色的棺材如今漂浮在水中，朝着她飘了过来。 红莲打开手里的包袱，里面有六只香囊！全都是用那“六妖异兽织锦”所制，是她几个月来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而成的！ “贡布，这‘甘露圣衣‘我已制好了！依你所说，用‘六妖异兽织锦’内外双层密织，内衬重重油纸以防透水，将那琉璃瓶中粘稠汁液注入其中后以火漆封口……如今端阳约期已至，你快顺着这府南河里香囊的指引，找到回家的路吧！” 她嘴里念动咒语： fekundefalifi， uhudeulifi。 mujilendetebufi， gunindeejefi。 …… 如有神助般，她轻松地推开棺木盖子，放入一只香囊后合上棺盖，把其余五只一一扔进了水里，目送香囊飘在水面上，顺着水流从木栅栏流了出去...... 以伏藏甘露为引，萨满招魂摄魄符为令，这些“六妖异兽织锦香囊”顺着府河一路寻那伏藏的主人而去。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火星与心宿二在这年天空相遇，两星斗艳，天空红色如血，是称“荧惑守心”，人心浮动。
川省已罕见地经历了大小十年旱情，前年去岁大旱更是导致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但朝廷税负丝毫不减，百姓苦不堪言，各地民怨沸腾，纷纷抗税弃捐起事，义军所到之处百姓群起响应，渐成燎原之势。朝廷大怒，派大军剿杀各路义军，追讨涉事者…… 此前查报：松潘厅有藏民持“六妖异兽震西南”蜀锦旗帜起事！恰逢有成都府织锦商户举报织染局主事刘戚贪腐索贿，其家中恰藏匿有“六妖异兽织锦”！朝廷遂以刘戚贪腐渎职，默许商户制售反旗，罪同谋反为由将其问斩！下令收缴销毁市面所有妖异织品，妖言惑众，制作压胜者一律处死！ 端午刚过，官府便在全城查封制售“六妖异兽织锦”之店铺，抓捕涉事商贾及织锦匠人上千！城外接连数日行刑，每日都有百余人头落地，血流成河！青莲街上的织锦铺子被查封至十室九空；城中黑市被连根拔起，不独锦锻，饥荒之下一切紧缺的物资都被官府严控起来，普通人即便手里有银钱也买不到日常必需的物品，先是油盐糖茶，渐至米粮医药均告匮乏，哄抢之事不绝……锦官城内人心惶惶，谈“锦”色变，皆称此劫为“锦绣倾城”。 五宝他们来不及庆幸司锦号躲过一劫，连日大雨滂沱，上游来水汹汹一夜之间就致府南河漫堤，即便是地势较高的司锦号机坊如今也泡在了水里。 所有人都慌了神，机坊里的织机锦缎都顾不得了，忙着收拾财物细软，街上到处都是慌乱逃窜的人，背着大大小小包袱，牵着儿女，大呼小叫。 青竹这些日子忙着安排江门来船把司锦号机坊里的大花楼织机和库房里的货运走，本打算送母亲她们和舅舅一同去江门，但红莲却坚决不肯走，非要留在城里。 无奈，母亲只得带念娃儿随船先走，说好待她在江门娘家那边安顿好，就来接青竹和红莲他们。 “看今日水退下去了，官府又派人加高了堤防，应该无妨了，不然你陪母亲先去吧！她一个人在那边我不放心。”青竹对五宝说。 五宝摇头：“如今城里不太平，独留你一个女子处置这些事情啷个行！我必须在屋里头守着你们！” 青竹听了心头暖，值此多事之秋，身边此人令她觉得踏实有靠，她语带娇嗔道： “有你在当然好嘛......不过这里毕竟是城里，外有官府照看，内有大掌柜帮我料理，反倒是江门那边的事母亲一个人打理不过来，红儿又执拗不肯同去，若得你在母亲身边帮她照看念娃儿，她也省心些。娃儿也只有你领得住不是有你在他们身边，我也才能安心做事的嘛！” 在青竹温柔劝导下，五宝咬咬牙答应了，他要带他师傅一起走，老胡决意不从…… 就这样，一众人在大雨中彼此千般叮咛，万般嘱咐，依依不舍作别，眼见着满载着司锦号织锦家当的大船自府河码头驶出，往江门方向而去。 望着岸边越来越小的那些人，五宝心头涌起不安与惆怅。他在船舱内坐不住，冒着雨出来再次检查船上的货，确保遮盖花楼织机的油布妥妥当当，蚕丝织锦没有被雨水淋湿。看着包裹得好好的织机，他心里踏实起来，仿佛是安慰远方的青竹，又像是给自己鼓劲，笃定地说： “不怕！你看到起，我一个人可以分分钟把织机装起！只要有织机和织工在，就织得出锦！织得出锦就养得活我们全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