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红英 (第2/2页)
门口站岗的兵跑过来拖她走,她索性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只见车窗挡得严严实实,过了一会儿,司机下车,往苏锦儿手里塞了几个大洋,让她先回去,人保证丢不了。苏锦儿虽不肯罢休,但也只能目送车子扬长而去。 当晚,戏园老板就来找苏锦儿,说下个月要涨场租,减戏码,不从就请“锦绣班”另谋高就。苏锦儿晓得这次踢到铁板了,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再闹,一面苦盼着“小红英”回来。 彼时,昆明至上海最快捷的是先至成都或贵阳,再乘飞机抵沪。陆友文坚持要带红英出国“见世面”,于是三个人乘着滇越铁路火车从昆明到越南海防,然后搭货船至香港,再由香港抵上海,至少要用9天。 陆友文当年是自西贡登上智利号,沿新加坡、哥伦坡、吉布堤、波耳塞耶、苏伊士运河,抵达法国马赛港,去越南这一路给他们当向导,三个年轻人在火车上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红英翻看着手里三个人的护照,念道:“发给护照……兹有苏红英,取道越南,前往香港访问,应请友邦地方文武官员妥为照料,遇事襄助……陆友文,江仲平?咦?你不是叫子皙么?”她抬起头不解地问。 “我姓江,名仲平,字子皙。”子皙笑答。 “江仲平......”红英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嘿嘿,想不到我们红英还认识字啊?我以为你从小在乡下,到了戏班又是唱的武旦,怕是大字不识几个呢!”旁边的陆友文打趣道 “你也太小瞧我们唱戏的了,不认字如何背戏文?我刚来那会儿确是不认字的,被师傅打骂,硬是逼着我把戏本子上的字一个一个认全了,唉!学戏那几年,一整本一整本的戏文要背,还不出课来可是要吃鞭子的!……想想那会儿真是苦啊!站也背,坐也背,吃饭也背,睡觉也背。武旦还不是一样的要背戏词,咱们是小班子,缺什么角儿你就得顶上,日日吊嗓子练功,踢腿、下腰、打旋子,毽子小翻一日几十上百个,不知多么辛苦呐,你道我们唱戏容易么?”
红英慢慢诉说着过往的不易,用淡然的态度描述着陆友文从未体验过的辛苦,令他动容。相处日久,她的自珍自重,她的坚韧大气让他慢慢对眼前这个人生出了一份敬重和怜惜,这种“有份量”的感情他从未体验过,他似乎没有办法继续用以往那种轻佻随便的态度来对待眼前这个女子了,此刻他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子晳望着红英,眼眉间一派温柔,他心里想的是: “当年那个唱灯的小丫头,经历了磨练,如今蜕变成舞台上令人瞩目的角儿了,从前你认不得我,我可是很早就认得你了。” 那一年,龙泉镇的花灯会格外隆重,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去看花灯。十五那天,他也和几个伙伴相约去看灯。 “龙潭归来日未阑,龙头街上且盘恒,一丝一竹碟浇酒,好唱时新打枣竿......” 在闹哄哄的锣鼓间歇响起了一段轻柔的女声合唱,令人耳目一新,江仲平定睛看去,只见一班年轻女孩来至面前,她们身穿白底映彩霞的“姊妹服”,腰间系绣着红艳艳山茶花的围腰,手持粉色彩扇,个个身形苗条,莲步生花,在场子中央用彩扇围成一朵山茶花的造型。当中一个女孩背身而立,众人屏息待她转正身形,只见她用一对红色的彩扇掩面,再打开时,场外人群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那是12岁的“活观音”马海红。 “说起名字,我顶不喜欢你师父给你取的这个艺名!”陆友文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子皙的思绪。 “苏红英,太通俗、太直白了!子皙,你说是不是?”陆友文回头问他。 “子皙你也觉得俗气吗?”红英也问他,子皙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总之你将来离开戏班如果还要出去演戏,就非得另外取个艺名!”陆友文说 “这次回去,还不知道师父要怎样闹呐……”红英想起来就头疼。 “凭她怎么闹!我都有法子让她乖乖地把你的身契交出来!”陆友文嚣张地说 “她毕竟是我师父,你莫要混来!”红英正色道。 “红英说得对,她那个师父可是个难缠的,万一把她逼急了,闹起来,于你和你姨夫都不好。这解约的事要从长计议,不可莽撞。”子晳冷静分析道 “咳!你放心!大不了使几个钱呗,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陆友文不以为然。 子晳听他要为红英跟家里要钱,心里叹气,这陆公子看起来神气活现,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其实全仗着家里,既没有自己的事业,也没有经济独立,他家里是断不会在红英的事情上为他撑腰的。 红英一直皱着的眉头也没有舒展,她知道这陆公子是个不靠谱的主,他的话要打折扣的。 “你怎么还愁眉不展的?不如咱们……真的,咱们别回去了!我们就待在上海不走了!或者香港,这样!我们先在海防、河内玩上几天!红英!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吗?”陆友文说着情不自禁地去抓她的手。 “撒手呐!你这疯子,又发癫!”红英嗔怪着打开了他的手,陆友文夸张地“哎呦哎呦!”直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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