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章 怀让法师 (第2/2页)
沈铭决意入景阳做官那天是想着有一天与妻子在景阳相聚,但他没料到,从此他将与她分隔天涯两端。当沈铭成为军闻司主事在之后,洞察世事的他感受到景阳紧张的氛围,于是决定把徐佳母子安置到江宁娘家。而结局也如他所料,短短几年朝堂局势风云突变,林从观遇刺,他与李沅都牵扯其中,而站在他对立面的,则是半个天下的匡浔弟子。 “深宫后庭之内,臣工幽闲之处,总有娇臣悍妾醉酒狂悖,李敬忠之乱,林从观之死,恐将不止,卒起之败,近乎近矣。百姓无立锥之地,而诸王公坐拥良田千亩,天下各州,流民四起,若遇天灾,将有陈胜吴广项梁张角奋臂之祸。兴亡之替,已在目前!” 沈铭以一篇《兴亡论》痛陈积弊,却无奈在众人的排挤之下离开景阳。 而沈铭,最终也没有选择妥协,而是在探望了妻儿之后北上云州,以一种悲壮的方式给自己的人生划上一个句号,其实,他也是以最好的方式保护好自己的妻儿。多年后,当李沅妻子前来投奔,徐佳才明白这一点。 “梦回旧时故人渺。倾杯笑面,眉眼生花。 飞楼月下三千丈,轻衣少女,白鹤情郎。 塞外寒风鱼鳞灭,风起云堕,饮血颅光。 隔世回眸半生缘,江楼渐远,来生再见。” 后来,一个自称漠刃的江湖中人带来沈铭写给徐佳的最后一封信,这首《一剪梅》是他给她的临别赠言,虽依依惜别,却依然想藏住心中的感伤。显然,他留给妻子的依然是与她初见时的美好,依然是喋血塞外孤城的豪情万丈,依然是心中那份爱的浪漫不羁,他把失望与无助都留给了自己。 多年后,在江宁梨园的秀川戏场,徐治瑜把姑姑徐佳与姑父沈铭的爱情故事搬上了戏台,却也是那样的伤感与凄凉。
“陶海失守,三千兵甲血染城头。 寒夜孤丘,尸骨遍野无人来收。” 战报传来,终是噩耗。江水悠悠,登仙阁上,望江女子满目哀愁,无奈那心头的男子终究还是献身沙场,无奈当年轻许了白头。 “一点黄沙一点愁,一壶老酒女儿瘦。 一月曲中闻折柳,一梦千里入徽州。” 男子卸下戎装,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 “初见君,折扇长衫自风流。长街游,与君牵手心相扣。 送君去,澜江烟雨醉春柳。望钟楼,轻舟暮下泪染袖。” 女子回忆起与心上人相识、相知、相离的过往。初见时为他的风流吸引,在万江街头他们手牵着手,十指相扣,直到送他上了离去的客船,竟不觉偷偷以泪染袖。 “初见卿,八月桂花满枝头。长街游,与卿相约黄昏后。 别卿时,半程河山未回眸。霜寒后,孤雁衔书说哀愁。” 男子回忆与她初遇在那个桂花缀满枝头的季节,第一次他约她见面是在黄昏后,与她分别时自己始终未敢回头看她的眼眸,如今想来却是后悔不已,生离死别后,只能寄希望于孤雁替自己捎去满腹哀愁。 徐治瑜靠着自己的想象描绘出姑姑与姑父的爱情,却也觉得感同身受,所谓的人间至情,总归是相通的吧。 安国寺,慧能法师召集门下弟子,教给他们出门传佛前最后的嘱托,沈临风也在其中。 “汝等弟子不同余人,早晚要独自外出,各为一方师。吾今日教你说法,不失本宗。”慧能法师坐在众人中间。 “讲佛的原则有两个,其中自性为本,一切法都要莫离自性,”慧能法师继续说,“第二个原则,则是要出没即离两边。” “何为出没即离两边?”年轻的怀让盯着自己的师父。 “凡事都要消解二元对立,譬如风吹帆动,究竟是风动还是帆动?讲法者既不能站在风动一边,也不能站在帆动一边,要离开两边对立,这是原则。”慧能法师不厌其烦地给弟子解释。 “最终要达到二法尽除的目的,也就是说,我派中人意在让世人领会佛法,就要让众生开悟,而世人皆迷的原因就在于执著于妄念,而妄念则来源于二相,也就是要趋利避害、趋乐避苦、趋福避贫穷,如此等等,”慧能法师继续说,“以定慧为例,倘若有人问你们,定慧孰轻孰重,该如何回答?” “定是慧之体,慧是定之用,同样重要。”一个弟子回答。 “所言不假,其他人呢?”慧能先是肯定,但似乎并不完全满意。 “徒弟以为,定慧本就是一体,何来孰轻孰重的说法,”怀让声音很轻柔,“世间万物皆同源,重在变化而非差别。” 慧能法师会心地点点头:“代序而非对立,正所谓来去相因。” 母亲离世后,当沈临风以怀让法师的身份重出江湖后,他始终放在心里便是那句“来去相因”,他试图去破除人们心中对于是非对错的执拗,从而拂去被遮蔽的自性,求得真心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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