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都:至亲至疏 (第2/2页)
可称得上——凝望。 如水的目色多了郁郁森森的气息,如山巍然如林森萧,一言承诺拂去了水色浮光,坚实的枝条如双臂合抱将她的不安稳稳接住。 若昭在他的注视下,一脚踏入辗转反侧十数年的梦境,却又生出如幻灭的悲戚。 多假的承诺。 因了两人都知道这承诺是假的,理所当然谁也不会计较到底承诺了什么。李世默心下怏怏,她却不知呵,承诺这个动作本身就有特殊的意涵—— 他是真的很想娶她。 两人执手相望却不语,反倒是公孙枭拊掌大笑。 “久闻殿下不好美色,如今一见殿下心尖上的小熙姑娘,方知……” 公孙枭顿了顿,似是发现惊天大秘密一般颇为自得道: “方知殿下当真是丝毫不好美色。” 这又唱的哪一出,讽刺她长得不好看? 刚才李世默一言足以让若昭心中起起伏伏千百回,却被公孙枭一句生生扯回了现实不得不分出精力应付。 此刻当以以寻常女子的心思忖度之。容色似乎是女子最在乎的东西之一,那她应当流露出…… 若昭随即泫然一泣,一只手还在李世默的大掌中不曾挣脱,另一只手接着拭去点点泪痕,口中娇软之音与先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下,殿下!公孙大人之意,可是小熙长得不美?” 李世默知道若昭不过演戏耳耳,听到公孙枭一言还是实在愠怒。为何世人总以苛责的目光审视女子容貌,甚至以品评为乐?再说了,若昭的容色哪里比不过那些颇负盛名的美人,公主出身天潢贵胄周身的气度,饱读史书阅世事无数的通透慧黠,别说长安城,放眼整个大唐,又有几个女子比得过?
既是演戏,这话自然不能说。李世默轻柔拭去她眼中噙着的泪花,将她两只手都拢住。 “不听这些话,本王心中,小熙永远都是最美的。” 公孙枭故作歉意,嘴上却丝毫不让半分。 所谓一问名分,二责容色,至于其三,便是以事关女儿家清白的情事使之羞惭。 “微臣眼拙,宣王殿下与小熙姑娘自当是身心契合,那管得上容色如何?毕竟诗中有言‘至深至浅夫妻’哈哈哈哈……” 等等,啥玩意儿? 公孙枭的路数无非是以寻常女儿不喜却又不得不在乎的东西试探她,这点若昭一早看得透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顺着往下演便是了。 可是这个……“至深至浅夫妻”,这究竟是多无聊多贫瘠才会想到故意歪曲女冠诗人的诗开这种玩笑? 这种玩笑似乎还颇为吃香,甚至对军政民政皆毫无兴趣的公孙致远都打起精神,目光灼灼地盯着北上位双手还攥在一起的两个人。 若昭螓首微颔以至深深埋在李世默的掌心中,微凉的小脸蹭过他手心中纵横交错的掌纹。 “殿下,公孙大人说的什么呀?什么‘至深至浅’的,小熙听着脸红……” 若昭最后几个字已经是轻声,当真是又羞又惭到连声音都吞到肚子里。 “咳咳咳……” 够了啊,真的够了!坐在下方观戏的杜宇终于实在憋不住嘴里含着荠菜咳出声来。他看着宣王长公主联手和公孙枭这一番你来我往,公孙枭言辞之间轻薄肤浅可称得上毫无基本礼数教养,而宣王和长公主居然也能接着往下演,演戏之顺畅堪称无缝衔接无可挑剔,接戏时的淡然简直是厚脸皮之最。 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杜宇一边埋头吃菜一边暗中啧啧不止,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无耻,如今竟然还真有连他也一声叹服的。 节度使府都是些妖魔鬼怪。 酒意散去大半,李世默自忖提一嘴床笫之私已是极其不妥,无奈当时圆场需要而自己确实一时恍惚自责。而此刻公孙枭暗喻春帷私情,几乎恨不得点点滴滴的细节都摆上台面乃至纤毫毕现,终于激得他不怿至极而面色凛然。他抚着若昭凉意还未曾褪去的小脸,在她想挣扎着出去之时执意用双手暖着。 嘴上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相鼠有齿。” 厅中烛火轻摇,照得李世默的脸色一片阴寒。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老鼠尚且有齿,人何以丝毫不知节制。既然不知节制,苟活于世又有何意?公孙枭的试探之意李若昭懂,李世默也懂。既然想试探,他们陪着演戏便是。陪着演戏,并不等于他就容忍把话说的如此露骨。 “什么?” 公孙枭尚未反应过来李世默此言何意,上位者刹那间流露的狠厉又归于近乎冷漠的淡然。 “公孙老将军记错了,此乃女冠李季兰所作诗,‘至深至浅清溪’而‘至亲至疏夫妻’,老将军说得委实不堪。然既是家宴,二位公子也在,老将军暂且自罚一樽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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