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芬芳(下) (第2/2页)
弯。她站在血里,一如之前,只不过这次她不是加刑者,而是被审判者。 她的改口并没有让金城舒心,反而因更是起了提防。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枪,又敲了敲,听到里面不同寻常的动响,对她之前的话有了几分相信,便收了起来,转而拿出自己戴着的枪。款式寻常,黑黑的,在这一刻,他与那些下属并无区别。 “我会对外宣称秦作家不幸身亡。金家遵循祖辈教诲,结婚当然是八抬大轿,洋人那套,不稀罕。”他瞧着夏波,并未给秦望舒眼神,继续道:“就是秦作家名声上要委屈些,机会还是很多的,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只要叶大帅死了,自会有人接应。” 他举起枪,对准了夏波。对方身量比他高,他得微仰着头,明明处于低势那一方,气势却一点也不落下风,反而是夏波看上去意外的年轻且气盛。 “我知道,叶大帅府邸还有不少教堂的人手,不是主教的,是秦作家的。”他勾动扳机,枪所指的位置丝毫未变,正对着夏波的眉心。“他与你该是有合作的,只可惜了一点也没学到大帅优点,反倒是像了那见识短浅的娘,幸好死得早,不过有一点倒是聪明,知道减少竞争对手。” “嘭——”又是一声,夏波明知道金城不可能真下手,在这一刻仍是克制不住本能地闭上了眼。子弹掀起一股极为强劲的气流,穿过他耳边,锐利像是把刀,瞬间耳朵就破了口子无声的淌血。 他没有耳鸣,他对枪极为熟悉,早已习惯这样的感觉,只是这样离死如此之近还是第一次。死不可怕,是生死未知时的摇摆,万一,万一金城真的疯了呢? 他突然低下头,低低笑出声。耳廓上的血顺着脸颊和下颌骨滑落,像是开出的一朵玫瑰,大有越开越盛的迹象。 这次秦望舒没有耳鸣,许是有了准备,也可能是离得远了些。她看向倒下的人,那是秦家村的一个村民,模样很是陌生,她应当是没见过。所有浪漫的情怀中,总是许心爱之人一园玫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盛景,但神父有一园的百合花,洁白的、芬芳的、在阳光下摇曳时,仿佛随时会有天使飞落。 但百合只是看上去好看,时间一久花瓣上会长满黑点,也会爬上很多芝麻大小的黑虫,花蕾黏黏的,分泌着恶心的透明液体,黄色的花粉一碰到衣服上就很难洗干净,或许就因为它是无暇的白色,所以当凋零腐败这一刻来到时,格外的触目惊心,打消了她养任何花的念头。
都是假的。 但神父喜欢这样虚假的盛景,他所有的浪漫和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徜徉在其中,割舍了理智后只剩下不可理喻的情感。他觉得他锁住了一园春色,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却觉得满目荒凉,反而不如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野花来得赏心悦目。但神父教诲她:名花纵使凋零,也是名花,不是野花能比的。 她笑笑,不予争辩。她逐渐长大,越来越有主见,而他逐渐衰老,越来越不见章法,她怕她率先气得他回归父的怀抱。若是可以,她是期望也盼望着他长长久久的,就像是古时候的臣子总对皇帝说,万岁,她也愿他万寿无疆,生理上的。 “继承人只需要一个就好,最好是蠢些笨些的,才好把持。”他又上了膛,这次瞄准了她。“秦作家,你说对吗?” “金老爷的打算?” “对,父亲格外有远见。”他勾动扳机,又是在子弹出枪前一瞬,移开了枪口。“我遵循了这点,金家得在我手里发扬光大。” 同样是锐利如刀的气流割过,她没有闭眼,只是率先撇了头,毕竟她没有无辜流血的嗜好。金城见状,啧了一声,许是示威够了,他放下了手。枪管热得发烫,他放在嘴边吹了吹。 “金老爷一贯是个人物。”这点秦望舒没否认,从金老爷在万千人中一眼挑中叶大帅,资助其发家,再到一直借着交好之名,对大帅夫人下手,再到叶大帅至今只有一个继承人,无一不是一个狠人。但她又道:“可惜了。” “这桩买卖不划算,真要算起来阿斗也是我的人,我自费臂膀,又冒着生命危险去杀叶大帅,这天底下的好事就这么多,金会长真是贪心,都想占尽。” 金城不为所动,指了一手夏波道:“不是还有夏军官吗?” “他是你的人?” “不是,但一条船上的蚂蚱,都一样。” “不一样。”秦望舒摆了摆手,不上这个当。三朵玫瑰在盛放,香味越发强烈霸道,铜牛不知名的在奏乐,乐曲欢快悠扬,别有意境。花瓣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纵然是再巧合,也没过了她鞋底,神不会眷恋任何人,所以凡人只能自救。“我有选择。你杀了我,主教和叶大帅一定会发落你,倾巢之下不会有完卵,我可以在地底下等着金会长叙旧。你不杀我,主教只会找下一次机会动手,我赢面很大。” “我可以告发你。”金城改口道。 她笑了下,跳出了满是血的地方。“谁不是呢?” 她指着夏波道:“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对金会长一人,二比一,金会长说话要三思。” 金城突然笑道:“是吗?” 秦望舒预感不妙,下一秒就见低着头的夏波突然举起枪对着她。她看了看两人,恍然大悟道:“金会长好手段。” 她举起手,做投降状道:“我认输,任由金会长发落。” 金城笑了笑,道:“一个问题,我那大女儿呢?” 她没想到金城一件事问的竟然是这个,她诧异了会儿,老实道:“当初教堂收养了她,不过没多久就病死了,教堂背后有一个墓地,金会长回去后可以去找找。” “死了?”金城抬起眉,面上表情有些复杂,说不出是缅怀还是难受,过了一会儿后像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他道:“出事后我找了许久,一直没消息,原来是被教堂收养了。也好,死了也好,省事了。” 大概是上年纪的通病,总是话多。金城本该就此打住,可他忍不住道:“不管教堂如何记载,也不管我那发妻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对她都真情实意的有过感情,我那大女儿也是,她或许比不上依瑾,但我对她投注的心血却多得多。” 秦望舒转过脸,道:“太长,不听,要说去坟前说。” 金城没料到她的反应,当即满是错愕,随即又拍掌赞道:“秦作家,真是个妙人。” 他走上前,夏波跟在他身后,枪管指着她脑袋就没变过。他道:“合作?” 这次她格外识趣道:“合作。” 金城伸出手,道:“诚意?” 她没有多做挣扎,卷起袖子从一个极为隐蔽的口袋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金城道:“诚意。” 夏波没忍住扫了一眼,瞬间瞳孔微震。照片很简单,上面的人也格外熟悉,就连场地都别无二致——这棵槐树下,铜牛大开着,秦望舒正把蔡明往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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