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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流算 (第4/4页)
无问常理,只看数理。 “一问: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终焉,其可存乎? “二问:狡兔追龟,兔近一分,龟进一毫,其能达乎? “三问:离弦之失,每瞬逾前,距瞬求商,其有速乎?” 众人听过此三问,脑中的思索确也如书左所言,这似乎根本就不是数理问题,简单到觉得自己根本没看懂题。 似也正是为了这个困惑,范画时才加上了“无问世间常理,只看数理之道”这层假设。 若以常理直觉解之,这三问当真随便拎个小孩,一眼也便解了。 唯有执拗于纯粹的数学,才能看出端倪。 其中,第一问出自《庄子》。 庄子的原话是: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他认为,随便找根棍子,每天削它一半,永远也削不完。 显然,在庄子的理解中,物质与时空是无限可分的,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但对范画时所在的数学世界来说,这是个非常大的问题。 无限无限长的时间过后,这根无限无限短的棍子,到底是还存在,还是不存在? 第二问,狡兔追龟,兔子虽然在接近,但乌龟也在前行。 兔子每达到乌龟前一瞬所在的位置,乌龟便已在下一瞬的位置了。 如此一瞬一瞬又一瞬,这个过程便也化为了无限瞬。 如此算来,兔子若能追到乌龟,那无限便是可达的,无限便也不是无限了。 可若认定那无限不可达,兔子明明又比乌龟快,它若永远无法追上乌龟,那数学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这对常人来说不是问题,兔子一定是能追到乌龟的。 只有在“无问世间常理,只看数理之道”的前提下,对范画时与吴孰子这样的人而言,才算是个问题。 最后一问,离弦之失。 弓箭行进时,以它瞬间所移动的距离,除以它瞬间所度过的时间,能否得出它在这一瞬间的速度? 这一次,范画时没再问最小的最小,到底是多少。 而是问最小与最小之商,是否存在。 结合前两问,她同时也在问:0/0是否存在。 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三道问题,根本不是问题,是个根本不值得去思考的问题,是个思考了也没有结果的问题。 但对范画时来说,此便是她的天问了。 而对檀缨来说,此也应为天问。 与韩孙的“绕日而行,谁人驱之”不同。 这是只属于极少数人的天问。 却是终将影响所有人的天问。 范牙沉静片刻,似是在留给听众足够时间思考后,方才念出了檀缨的答桉: “檀缨解之如下: “此三问,实为一问——无穷小是否为0? “答:其非0,且尚无名状。 “便如天道,其存,却不可尽知。 “但这并不影响我等求学立说。 “没人知道天道在哪里,终点在哪里,但我们不是一直在前进么? “碰到一块踢不开的石头,我们就要死在那里么? “不必的,我们只需要尽可能地描述这块石头的形状,让后人不被绊倒,并尽可能地利用它就是了。 “至于无穷小,它虽不可理喻,我们却可以定义它的极限为0,并以此融入计算,想必你早已发现那结果是多么的美妙了。 “就让我们暂且拿起这块石头,而不去管它是怎么来的吧。 “至于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形状,到底何为‘极限’。 “我愿用一生的时间,与你共同定义。 “……咳……就到这里了。” 范牙说到最后,只勐咳着怒瞪檀缨。 逆徒! 你这也算是解答? 狗屁不通! 尤其这这最后一句,你给她爷爷我说清楚什么意思! 不止是范牙,馆里墨客们听得也是同仇敌忾。 馆主的问题,好歹还有些问题的样子。 你这解答,这他娘的根本就是情书了! 这有半点数理的影子么?!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 范画时听闻此答,竟缓缓睁大了双眼,微张着嘴,似是听到了什么醍醐灌顶的事情。 旁人并不可知,对她而言,这个问题原来早已不是数理问题。 “绕过去?”她痴痴问道,“可以这样的么?” “绕过去。”檀缨颔首答道,“只能这样的啊。” “那你所说的‘极限’呢?它可以被数理定义么?”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你画的那些曲线就可以定义。” “它叫流线。”范画时双目一红,双手捂向面颊:“那是我撕烂的《流算》……” “无碍了。”檀缨柔声笑道,“我已经拼回来了,你也快捡回来吧。” 笑过之后,他又痴了。 它原来叫流算。 比我想象中的那个名为“微积分”的称谓要美得多。 好了,再没有什么微积分了。 这辈子我说什么都只认流算。 另一侧,范画时也闭目点头,再不做声, 她似也在遵从檀缨的话,将那一缕缕散乱的《流算》拾回。 然而就在此端坐之间,范牙却是一怔。 “道……在回来……还可以回来的?”范牙瞠目惊道,“悖谬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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