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刺血陈词老臣沥胆 批鳞直谏圣 (第2/2页)
舒气散,十分痛快,仰天大笑.连称:“快哉,快哉!这张品供,果然不错!老公公,就请拿去面圣,学生候旨便了。”宁佐满心里的不自在,不敢与苏公相抗,一则苏御史正直无私,敢言敢作;二则又是椒房贵戚,宁佐虽是进御的太监,也惧他三分。当下袖起招纸,回宫见驾。 这里苏老爷向高廷赞说道:“老千岁,这张招纸写的甚好,明明是一纸辩冤的血本,圣上见了,一定垂怜,明日必有好音到来。”高廷赞道:“多蒙国舅用情,_未卜天颜喜怒,还不知是祸是福。廷赞冒死陈情,并非惜其一死,惟愿洗清此案,得保祖、父清白之名,高某虽死亦复何恨!”苏公说:“当今圣上宽洪大度,乃仁明之主,见此陈情,追昔念旧,自然开恩垂悯,断无触怒降罪之理。今日宁佐回奏,必是明晨降旨,待下官五鼓进朝,先去见驾,替老大人保奏一番。纵有不测,满拼着这顶乌纱不带,也无甚要紧!”高廷赞连忙谢道:“若得如此,不但高廷赞没齿难忘,即祖父先灵亦感之不尽矣!” 不提这里讲话。且说宁佐进宫回奏,刚走至文德殿后,迎头遇见吕相自内阁走出。二人会在一处,见左右无人,吕相悄悄问道:“今日监审如何?那人可曾招了么?”宁佐笑道:“招却招了,只是这个口供新鲜的很,老大人看看何如?”说着,取出递与jianian相。jianian相接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惊慌起来,道:“这那里是什么口供,明明是诉功声冤一道血本,圣上见了,一定回心,这事大大的不妥了!老太监千岁不可呈献,见驾时只说高某见宋四已死,没了对证,不但不招,言语颇多不法。如此回奏,皇爷一定加怒,还是降旨加刑取供。那时老公公再用力加帮一二,不怕他不死于杖下。”宁佐闻言,把舌头一伸,说:“这个我可不敢,这张纸是同着苏老儿写的,要在驾前对出来,如何是好?咱家吃不了!”jianian相说:“你今日入宫奏对,圣上明日一定降旨着锦衣御卫覆审,苏国舅何暇见驾?只要激起圣怒,老公公监审时多加言语催他动刑,明日早堂一顿把他敲死,大事全完,过后谁还提他招纸不招纸呢?即或提出,你只管如此这般回奏,也就掩饰过去了。”宁佐摇头道:“不妥,不妥!当今万岁不比庸愚天子,乃圣明之主,万一闻风追究起来,咱家的脑袋是不禁杀的!”jianian相笑:“当日原是借仗老公公的鼎力,才把高廷赞治到这般地位。常言道:杀人不死,不如不杀。如今留这后患,若被他访着风声,怎与咱们干休?本阁与老公公祸事旦夕至矣!事已至此,老公公少不的耽些利害,周全到底,学生再奉千金为谢如何?”宁佐听说到银子上,把他爹的生日都忘了,那里还顾的许多?满口应承道:“使得,使得。”别了吕相,进宫而来。
正遇天子在昭阳夜宴,苏国母与闻贵妃一同伴驾,说至镇国王这件事上,天子甚是着恼。二位娘娘善言奏主说:“高家乃骨rou至亲,三世功劳,两朝驸马,圣上莫凭宋四一面之词,轻废国家栋梁。妾等虽居深宫,亦有风闻。”遂把素日访闻高廷赞所行忠君爱民之事,一件一件在驾前表扬。又道:“陛下圣鉴,似此忠肝义胆之行,为非作歹之人可作得出么?”天子闻奏,默默无言。正说至此,宁佐进宫,驾前拜倒,只说高廷赞熬刑不招等语。天子只说了个知道了,夜深归寝。 且说御史苏公,因审高廷赞,早朝候旨,衙事都是监审太监代奏,所以宁佐得从中用力。苏老爷为保高廷赞,不等宣召,次日五鼓起身梳洗,打轿上朝,午门伺候。等的百官朝散,他即知会了黄门,奏说:“御史苏端有本奏闻陛下,现在午门候旨。”天子降旨宣国舅见驾。苏公随旨而进,参驾已毕。天子问道:“朕未曾宣召国舅,有何本章,前来见朕?”苏公见问,口呼我主。 苏老爷尽礼磕头呼万岁:“皇爷在上请听之。臣来见驾无别故,为的是替国留贤保柱 石。为臣勘审高廷赞,留神着意验虚实。这些时,虽受官刑无怨色,始终言语总如一。 理直气壮神色坦,意切情真不似虚。问过数堂言不岔,他总是失马私逃两句词。为臣的 追问谋逆通番事,他不过仰天垂泪气长吁。再要加刑复拷打,臣见他伤痕遍体少完肤。 若不少宽容养息,残生难免丧沟渠。他本是皇家重宰关国典,况且这叛逆之情未的确。 不明不白刑下死,此案千秋终是疑。何况他祖孙三世功劳大,免不了天下军民替叫屈。 昨日的供招如血本,想宁佐已奉当今奏主知。望圣上细览其词思已往,暂免严刑待几时。 自古道:雪内埋尸终要现,是非日久自然知。这而今浑浊难分鲢共鲤,水清方见两般鱼。 望我主且将廷赞监禁起,待为臣遣人暗暗访踪迹。务必要澈底穷根明此案,那时节再叩 金銮奏主知。果有造逆通金事,律应万剐问凌迟。明正其罪人无怨,显圣朝赏功罚罪并 无私。倘若是被人陷害含冤枉,也不枉善把忠臣良将屈。为臣冒死上保本,为的是大器 良材替主惜。”苏公奏毕连叩首,把一个宁佐霎时魂吓迷。 那宁老公因受吕相所托,把招纸隐藏起来,只说苏公现今免朝,再去监审,假传圣旨,催着动刑,一顿把高廷赞敲死,他好笑纳吕相的千金。不意苏公今日不召自来,这个秃奴才站在皇爷的背后,听着苏老爷奏事,他那心中好似打夯的一般,朴登朴登跳个不了。正自着忙,只见神宗回首,问道:“宁佐,高廷赞既有招纸,你昨日回宫,为何不奏?”宁佐连忙跪倒,幸有吕相所教的几句话在肚子收着,即叩首道:“高廷赞招纸虽有,只因那上面的言语依奴婢看来,似有些怨望之事;又因吾主昨夜刚然宴毕,圣意微醺,所以奴婢不敢进呈御览,恐万岁见了着恼。”天子问道:“如今招纸何在?”宁佐从袖中取出,双手递上:“招纸在此,请皇爷过目。” 神宗爷手擎招纸睁龙目,留神仔细看端详。见上边言词恳切如滴血,字字刻心意味 长。暗念他南征北讨多少战,入死出生几百场。再算他自小至今将半百,都是刀枪林里 度时光。活了四十单九岁,只有九载在家乡。细想他平生所作多少事,都是不离大义与 纲常。细参他果有造逆通番意,怎么肯随召如飞转汴梁?何况他独自孤身居塞北,合家老 幼住渔阳,他若背国行叛逆,岂不怕拿他的家口赴法场?又想那耶律通为质监在此,因此 才投顺了北安王。彼时纳款曾相约,干戈两罢守封疆,再要背盟兵犯内,耶律通难免餐 刀把命伤。北安王既然不爱同胞弟,何如当日不投降?神宗爷手拿招纸观看好几遍,不由 的一声叹息意惨伤。这皇爷沉思细想时良久,自古道:聪明不过是君王。忽然猛省龙心 悟,逼真是圣鉴天子洞万方。暗说道:“是了,宋四失马事必有,私逃惧罪不荒唐。或者 是廷赞的仇人闻此信,借剑杀人起不良。唆使宋四加贿买,趁机诬告镇国王。偏偏的此 奴暴死无了对证,这宗案万难显露与明彰。叛迹无实难问罪,骤然释放又不当。赏罚不 明行颠倒,倒只怕文武军民笑断肠。”神宗思忖时多会,眼望苏公讲端详。 说:“国舅方才所陈,俱是忠君爱国之良言,朕甚嘉纳。准卿所奏,且将高廷赞停审监候,待朕召九卿会议,降旨施行。”苏公叩首谢恩,退出宝殿。天子也就回宫。这一来,那镇国王的性命犹如盲者临深涧,孤舟遇飓风。但不知生死如何,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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