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三春_04 遗珍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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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遗珍 (第2/2页)

财。这种人越是学富五车,越是侮辱了读过的圣贤书。”

    砚君知道父亲已看出她对连少爷不甚满意,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喏喏答应。

    “砚君,世道变了。”苏牧亭慨叹时,骤然显出他对这桃花源之外的世界多少还是关心的。“自你识字、懂事,我便教你事长辈以孝道、待他人以谦和,教你心无怨怼、口无妄言,不损人利己,不无事生非——可世道变了,这世道连皇上也可以不要,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人心不古,三界火宅。”

    砚君说:“我只用心做人家的本分媳妇,世道再怎么变,终不能指美为丑。”

    苏牧亭却摇头,“连士玉为人圆滑,然而做人没有立场。没有让自己站得住、站得直的信仰,把全副力气耗在左右摇摆上,终究要倒,倒下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你今日是连家的儿媳,他日是连家的主母,要学会做聪明妇人,切忌终日困在书斋中独善其身、袖手旁观。眼光放开去看高墙之外,审时度势,莫失敬于长辈,但也不可盲从你公婆。”

    砚君讶异父亲对连士玉的前途如此不看好,竟还将自己嫁到他家,正要疑问,苏牧亭咳嗽一声,道:“话也就这么多了,你好好准备行李吧。”

    这些话本该是当娘的人来说,但金姨娘绝没这份心思。砚君深感父亲慈爱,便将疑问先放一边。想到骨rou分离在即,不禁又伤心了一阵。珍荣在旁挖空心思宽慰她,可苏砚君所知的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远嫁异乡更令人难过,既然不知道更惨痛的事情,她就无法将这件事轻轻带过。

    所幸的是珍荣已经决定要跟随砚君远嫁,砚君铭感她情深义重,想到日后眼前还有一张家乡来的面孔相伴,总好过独自在万里之外漂流。她心下总觉得亏欠珍荣,收拾自己带不走的东西时,挑出一些送给珍荣。珍荣忍不住笑道:“小姐带不走的,难道我就带得走吗?就是搬家,也没有搬得这么干净的。小姐挑些实在舍不得的,我腾出箱子来给你装着。”

    砚君被她提醒,知道她不可能把她童年生活的地方一起带走,因此花了更多时间在家中各处流连,努力记住她嬉戏过的花园,读过书的书房,以及每一片屋瓦上方的云彩和月光。

    苏牧亭对女儿的不舍没有绝好的表达,在砚君离家那日,他颇为郑重地邀请亲朋好友,置办酒席为女儿送嫁。在苏家而言,这日便是女儿出嫁,与寻常出嫁的差别仅在新郎离得远了些。连夫人虽然就在城内,但苏牧亭查遍种种礼志,未见哪里能将亲家母接来家中受礼。古人没有说可以,在苏牧亭看来就是不可,因此只管做足送嫁的全套功夫。

    苏家亲朋好友听说这桩奇怪姻缘,怎么也想不到苏牧亭的女儿竟许配了当年穷困鄙陋的连士玉家。苏牧亭近年来的举止行动本就有些奇怪,这桩婚事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满席亲朋也有猜金姨娘已经败光苏家家底的,也有猜连士玉在西南靠金山银矿翡翠坑发了大财的,也有鄙薄苏家门第衰落的,也有暗中嘀咕苏家狠心将独女远嫁的,总而言之还是一团热闹。

    盛宴散去,苏牧亭亲自送到城外十里亭。连夫人一行人十几辆大车早就等在那里,见砚君过来,连夫人笑吟吟迎上去拉着她的手道:“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了。”苏牧亭因今日起同连夫人就是亲家,没有像前日那样回避,双方以礼相待。苏牧亭觉得连夫人看起来还算明理妇人,心中稍稍放宽。

    连夫人见苏牧亭已为砚君和她的嫁妆置办了五辆大车,当即指挥管事去向车夫们交待行程和种种规矩,自己手拉着手送砚君坐到车上。

    待砚君上了车,苏牧亭又隔窗握紧砚君的手说:“砚君,你今日便是出阁了,日后不可任意使大小姐脾气,要拿自己当别人家的媳妇。凡事忍三分,闲话瞒两头,一家都太平。”

    砚君忍住眼泪,说:“父亲叮嘱,砚君谨记不敢忘。”

    苏牧亭担心自己的红眼圈快要掩饰不住,急急地说:“到了来封家书。”说罢将窗帘一把扯下,向赶车的人道:“走吧!向大路上平稳的地方走!少些颠簸,莫图快。天色暗了就寻店打尖,迟些日子不打紧,但求路上安全。”

    砚君隔着帘子听得清清楚楚,顾不上什么闺门风范,推开帘子紧紧盯住父亲的背影。他正一步步走出苏砚君的童年、少年,砚君觉得他再一转身,她马上就剩下孤身一人,没有苏砚君和她父亲苏牧亭,只有一个陌生的连苏氏,踏上一条前所未知的道路。

    苏牧亭没有发现女儿的恐惧,犹自和车夫们一个个地交待。砚君看不见父亲的脸,只能看见他对面的车夫们笑眯眯的模样。他们觉得苏牧亭的絮叨和担忧有些可笑,但他们的笑脸让砚君仿佛看见了父亲脸上的牵挂和紧张。砚君的泪珠顷刻滚了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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