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 (四) (第2/2页)
“阿璃,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 弃船而逃只能在后无追兵的情况下才能成功,如今敌船从两侧夹击,想要在众目睽睽下游水离开、难于登天。 自己原以为聪明的计算,想不到竟然输得一败涂地! 或许命中注定他要葬身此处,但阿璃必须活下去,即使这意味着他们要从此生死相隔,永无再见之日…… 仲奕无力地跪坐到地上,把头埋到了阿璃的颈窝,泪水无声而落。 阿璃醒来的时候,只觉后脑隐隐发痛,耳朵里嗡嗡作响。 仲奕的那一掌劈得并不太狠,加上她武功根基好,稍作调息便慢慢恢复了知觉意识。 室外时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时而有瓮声瓮气的说话声,阿璃凝神细听,只能隐约分辨出反复被提及的“找不到”,“没有”,“报仇”几个词来。 她撑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不大的密室之中,四壁皆为木制,透过木板缝隙照入几缕微弱的阳光。地板轻晃着,波涛声可闻。还在船上! 壁角处堆放着几个水罐和一些食物,水罐上方钉了张布条,上面是仲奕潦草的字迹:“你答应过我,先求自保、再图他谋,不要对我负信食言。” 阿璃一把扯下布条,攥在手心,咬牙骂道:“东越仲奕,你这个傻子!” 说好了同生共死,可每次真正大难临头的时候,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推开! 阿璃沿着四壁附耳倾听,发觉其中一面传来的海浪声尤为明显。她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在壁上钻出一个小洞来,然后把耳朵贴了上去,摒息倾听。 密室的位置似乎在甲板之下,甲板上先是一阵喧哗,继而又骤然安静下来。 只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主上!此番攻船,末将折损了不少兵士,如果就这么轻饶了东越人,只怕军心难服!”
慕容煜的声音沉沉的响起:“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他们?” “末将麾下中箭落水的兵士一共三十四人,如今全都葬身鱼腹,连个全尸都没有!末将请求将东越船上的一干人等也以此法处置,推入海中喂鲨鱼!” 众士兵们纷纷齐声赞同起来。 因为不能用箭,这场强攻燕军死伤惨重,活下来的士兵们也是心有余悸,自然对放箭射杀自己兄弟的东越人恨之入骨。 “不可!”仲奕轻喘着气说,“燕王,他们大部分只是寻常水手,放箭也是听令行事。一切,都是寡人的安排。” 慕容煜冷冷的说:“你的意思是,想代替他们受罚?” 阿璃的脊背发凉,心倏地紧缩。仲奕听上去像是受了重伤,而慕容煜,那冰冷的声音像极了汕州行刺的那夜,流露着决然的杀气! 燕兵们开始嚷起来,此起彼伏的“杀了东越国君!”,“为先王报仇!” 阿璃再也不能多等,扬起手中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狠狠地朝壁上凿去。 慕容煜走到仲奕身边,弯腰低声问道:“你把阿璃藏到哪儿去了?” 从攻上海船的一刻开始,慕容煜就在四处寻找阿璃。可他翻遍了整艘船,也找不出阿璃的半点踪影。 在他的心底深处,有着一丝尚存的期冀,或许,东越仲奕知道了自己和阿璃的关系,因而将她禁于身畔、用来胁迫自己。他甚至,有些期望着仲奕能立刻拿出阿璃来做筹码、威胁逼迫自己做些什么…… 可无论将士们怎么辱骂折磨,仲奕一直都绝口不提阿璃。 慕容煜开始慌乱起来,慌乱的有些不知所为。 他攥着仲奕的前襟,声音低哑地说:“你不就是想拿她来威胁我吗?她在哪里?” 仲奕闻言,眼底掠过一瞬愕然的惊疑。 拿阿璃威胁他?这是什么意思? “仲奕!”一袭白影跃过船舷,翩翩然落到了甲板之上。 “阿璃!” “阿璃!” 仲奕和慕容煜抬起头,异口同声地唤道。前者的声音透着慌乱,后者的语气却溢着惊喜。 阿璃凿穿船壁,攀至甲板,落入眼帘的竟是长发凌乱的仲奕半跪于前,衣袍下摆上一片殷红,像是腿上受了极重的刀伤。 甲板的一侧密密匝匝站着燕国的士兵,围着一排被俘的东越船员。双方皆有负伤,看样子应该是经过了一场不短的苦战。 慕容煜站直身朝阿璃走去,目光迫切、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身上,生怕一个眨眼她就又会消失不见。 夕阳的余晖脉脉地照在他的一身蓝衣银甲之上,衬得整个人愈加五官分明,英姿飒爽。 阿璃望了他一眼,旋即垂下了双眸。 八方镇上初相识,露宿林间把酒畅谈,他一点点走进了自己的心里。祁州城外海棠花谷,相依相偎、互诉情长,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阿璃厉声道:“站住!不要过来!” 慕容煜脚下一滞,眼神焦灼,“阿璃,是我。”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燕国的国君慕容煜。” 慕容煜心头一凉。他曾千百次地臆测过、当阿璃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时,会有何种的反应。或是真恼,或是佯怒,但绝对不是眼前的这般漠然…… 沉默了片刻,阿璃缓缓抬起眼,语气放得轻柔了些,说道:“乌伦,请你放了仲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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