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拾遗纪_第四十三章 风雨连床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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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风雨连床 (第3/3页)



    满身风尘的秦舞阳揭开酒瓮,捧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穿过众人讶异的目光,将头颅送到他生前的旧座,高渐离和宋意的对面。

    太子丹的声音很清冷又很憔悴。

    “我在易水迎到他,正好路过这里,想来,他是乐意回来坐一坐的。”

    高渐离与宋意看着面前那颗鲜红的头颅,确认那是生死相交的旧友。

    高渐离声色未变,取筑调弦,道:“难得团聚,再奏一曲如何?”

    宋意会意,起身卸去上衣,袒胸抽刀。

    乐声起,刀光现,这一次只有乐舞交融,少一人长歌相和。

    听歌人还记得词,那个落拓人随口吟咏过苍凉,无所适从地走向死亡。有人随乐哼起,生者重复死者的吟咏,将悲怆延续。和者愈来愈多,合声愈来愈壮,百人齐声将未归人的结局唱出。

    吾有剑兮龙之渊不得鸣兮隐深山

    吾有国兮濮之南不得归兮二十年

    吾有友兮蓬蒿间草离离兮血殷殷

    吾有所爱兮云之畔下隔黄泉兮上绝青天

    归兮归兮何所归

    去兮去兮将何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清河就站在人群里,感受这充盈天地的慷慨悲歌。

    她深感惭愧,不知那三个字是否被秦王识得,又是否置了荆轲死地?

    “大哥哥,对不起。你说过,人长大了,就有秘密,对吗?”

    转瞬她又自我安慰,不论成败,荆轲都必死无疑,送他去死的不是自己。

    她会为自己开脱,燕丹也会,人们惯常将失误归咎于他人。

    待荆轲与旧友重温过送别曲,太子丹才决定为荆轲报个仇。

    舞阳从咸阳带回两件礼物,一件是用荆轲做成的rou酱,另一件是苕华宫主缝制的宫裳。

    第一件送给燕国太子丹,第二件送给秦国公主清河。

    舞阳将宫裳捧到清河面前,所有人的目光如刀如剑,将她凌迟贯穿。

    高渐离挺身而出,道:“她还是个孩子,与此事无关。”

    太子丹冷笑:“荆轲也这么说,然后他成了一坛rou酱。”

    清河并不确定小伎俩已经被燕丹拆穿,只得装作听不懂,兀自从舞阳手里接过衣匣。

    匣开,她惊艳于素纱薄如蝉翼,手指抚上蝉衣,脑海里却回想不出从母的音容。

    舞阳说:“还有一句话。”

    清河抬头:“什么话?”

    “‘母亲一刻也没忘了你’。”

    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从母她,应当是一个美丽又温柔的仙子呢。

    燕丹鼓了鼓掌,再度冷笑:“好一个母子情深。”

    清河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而是向秦舞阳道谢,问:“大哥哥他,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这句话很重要,舞阳简单说了几句,说到了使者上殿,这正是清河开罪的关键。

    “太子殿下,您错怪我了。想来我确实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不过这一次真的与我没有关系。若是我做了什么,大哥哥还会安然无恙地上殿接近秦王吗?他差一点就成功了,这一点差池不是人力可为,您若要怪罪,还请责问上天才是。”

    这段辩白无懈可击,莫说舞阳当时在殿外,根本不知秦王衣袖开裂是因为有人出剑,就算舞阳在殿内,以他的智商,也不会把忌将军的突然出现与清河借物传书联系起来。所以,归根结底,应该怪秦国御府令,做的衣裳质量太差,天知道大冬天的厚衣裳也能刺啦一下就裂了。

    太子丹如果讲道理,荆轲怎会走得那么愤慨?就连荆轲都没法留够时间等张良,清河又怎能凭一张嘴就把自己洗干净。

    “上次在赵国,秦王动用将军王贲到剑阁赎你,你说这次,你的命又值价多少?”

    “我贱命一条,不值钱的。上一次,想赎我的不是他。”

    “不是他,也会是请得动他的人。横竖我都得试一试,对不对?”

    高渐离有不好的预感,问:“太子殿下,想做什么?”

    “秦王送我这坛rou酱,来而不往不成礼,我也得回赠一份才好。”

    他喝令一声“绑了”,身后大汉们一拥而上,舞阳就近拦住,密不透风四堵墙须臾将她堵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混乱之中,她拔出承影剑,也不知捅了谁一剑,呼啦啦一腔热血泼上她的衣裳。趁她被血泼懵之际,舞阳空手夺剑,掰住手腕将她制服。

    侍卫上绳将她绑了,人群散开那位中剑人栽倒在地。清河惊恐地看着他,头皮发麻大脑一片混沌,这是她第一次杀人,那个人抽搐着,痉挛着,鲜血从胸口喷薄而出淌了满地,湿了她的裙角。

    女人的手不该沾血,该像阿奴一样,一针一线,在这肮脏世界里编织一个纯洁美丽的角落。

    这是太子丹的审美,所以他对清河的印象,从嫌弃到嫌恶,现在已经变成该死的妖女了。

    太子丹已经下定弄死她的决心,只是什么时候处死已经怎么处死,还要好好斟酌。

    她被塞进坛子,就是装满荆轲rou酱的那个坛子,满是烈酒和血rou,腥味扑鼻臭气熏天,她刚被塞进去就吐了,待摇摇晃晃到王宫,已经吐得肠胃空空,陷在腥臭的rou酱和呕吐物里犹如咸鱼。坛口被疯着,她几近窒息,差一点就昏昏睡去。求生欲望促使她疯狂地踢打坛壁,一下复一下,徒然无功。恍惚间她想起忌哥哥的话,守难于攻,守要顾全局,攻却可只攻一点,一点攻破则全线可溃。

    她握紧拳,把全身力气都聚在拳峰中指的指关节上,奋力一击终于将坛壁击破一道口,再一拳碎掉半个坛面。血rou散落一地,她从血水里滚出来,滚到车沿又啪地滚落在地,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耳闻人马喧动也无暇顾忌,哪怕挨刀也得多活口气。也不知喘了多久,面前忽而出现一团白云,她抬眼,只见白衣白袍好似神仙的中年男子递过来一方素绢。

    清河还记得,他便是太子丹千金买骨招到贤士——卢生。

    纵然当初就是这位卢先生将清河轰下黄金台的,也不妨清河因这一个善意的举动将他当做救命稻草。

    她接过素绢把脸擦得干干净净,扬眉望向太子丹。。

    脸上的表情,是挑衅。

    是祸是福,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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