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隐娘 (第2/2页)
干净。她们敢偷阿桥的东西,又拦住他,这说明阿桥虽衣着体面,但你们也知他非贵胄,打心眼里觉得,他根本够不上格和你见上一面。那假母阅人无数,你,又有何区别?那些你所谓的姐妹,也莫不是在你们的调教下才会如此。” 隐娘不动声色饮了一杯,点点头,勾起笑意:“开门接客,难免会得罪贵人。” “贵人?从一开始你们就判定阿桥根本连上楼的资格都没有,对吧?你们堕入风尘,肯定有并不愉快的过往,但内心深处竟也瞧不起我们这些靠着自己双手谋生活的人。” 唤香越说越气,想到阿桥被她们捉弄,她很不是滋味。 “姑娘们分三六九等迎客,那是因为客人们的地位、身份,也分三六九等。我们既是这种身份,自然也会势力些,那只是因为我们靠着欢场谋生活,这里有这里的规矩。您刚才那些话,说得隐娘自觉委屈。从来都道娼妓低贱,我们低到风尘里,又怎会不知世人都不容易,这位姑娘的意思,是说我们瞧不起阿桥,但我的姐妹们并无此意。”隐娘难得收敛笑容,她听出了唤香的意思,干脆直言不讳。 “唤香,我也相信她们不是故意的,也没有瞧不起我们的意思。”阿桥连忙打圆场。他真是替唤香着急,女人就是女人,情绪一上来就会忘记重点!“既然十三少爷的信您也收到了,我的任务也该完成了。他在离府前特意让我送信给你,想必,你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阿桥明显感到自己小心翼翼地说出“意义重大”那几个字时,唤香那边眼神都快要杀人了。但是,不故意把话题带过来,哪儿有机会顺势打听十三和这隐娘的关系。 听到十三的名字,似是触起了隐娘的伤心。她眼中泛出微微泪光:“十三这一走,也不知何时会回来。”她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色如勾,街上行人少了些,却仍是繁华明亮。视线的远方,是越来越安静的夜。
唤香内心是崩溃的。一心想跟来一探究竟,哪怕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不去想,不去分析,但是,根本就控制不住不安。 树夏和十三,青梅竹马,唤香看到的所有画面,都是那一心一意的爱的流露。她不知,也不愿相信,在十三不在府里的日子,出门办事的日子,他竟会来此烟花之地流连! 或许,世间男子多情,总会对外面的世界心痒难耐。但是,他可以睡遍这里所有的姑娘,却不能对这隐娘专情至此。在身体和精神中,如果非要选择,女子更在乎的是精神啊!树夏如果知道这一切,她估计会疯吧! 唤香抬眼,呆呆望着隐娘的背影。此刻的她不敢奢望别的,哪怕隐娘也只当十三是个过客也好呀,但隐娘却分明是伤怀的。真是讽刺,嫖客和欢场女彼此动了真心,临别之时,十三唯一要交代的人,不是树夏,却是眼前这个女子…… 那背影,柔媚而又窈窕,美人临窗,衣袖迎风轻动。都说欢场女子多情,却也薄情,她们收了银钱,给了笑和身子,却唯独不能给了感情。若是给了感情,所有的日子都成了煎熬。 “我与他,十三岁便相识了。”隐娘轻轻开口,她仍是背对着他们,“那时候,我身子是清白的,第一眼看到他,竟不知世间有如此干净的少年。我喜欢他,主动把身子给了他。假母本想把我的身子卖个好价钱,因为这个,她差点把我打死。身在青楼,我不得不接客,假母心狠,手握所有人的身契,几乎从不转卖出让。十三根本没有办法带我走,我离开这里,会终生被官兵追击。他在远方,难得回来。我等啊等,数着季节过,因为每过一个季节,他就回来看我一次,在我这里歇息两日。” 她转回身,看着唤香和阿桥,她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沾湿她的衣衫,滴落在她脚边。 岁月的力量,是风化了石头,水滴了石穿,是情深如浩劫,是红颜易老。 欢场女子,妖艳的装饰下,醉人的笑意里,又藏着多少泪水,多少伤心事。她们被假母购买,只是用来赚钱的工具,丝毫没有尊严。在这样举步维艰的煎熬里,隐娘用仅存的全部勇气,去爱一个人,等一个人。遇到十三,是她的大幸,还是不幸? 这个立在烛光中的女子,她说着,流着泪,令人心碎。 “这位姑娘,你只见我们的笑,我们的轻浮,你可知我们的痛苦,被人玩弄,连做人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这些年,我六个姐妹自杀,十五个姐妹因为染花柳病,我们被勒令不准进靠近她们,她们死后,被扔在乱坟场,衣不蔽体!每一刻,都是煎熬,我想过无数次要自行了断,如果不是因为十三,如果不是因为我放不下他……”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唤香竟也被触动,她眼眶一红,但想到少主,想到少主被瞒了这么多年,她心里又是憋得要炸裂般难受。 回客栈的路上,唤香把阿桥撇在身后,只想自己静一静。眼前的罗裙美衫,脂粉香气,盈盈笑语,这温柔乡里,一派繁华盛世,歌舞升平,但原来一切都是虚浮的!女子的笑容里有痛苦,客人的发泄里有迷茫,每个人都戴着面具,都疼。 她出了一大身汗,晚风一吹,身子凉得一凛。她走路都快走不动了,如同踩在棉花上,似是生了一场大病。阿桥见状上前扶住她,她低声哭了,接着,越哭越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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