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三军出 诱敌计 (第3/4页)
对付,可是别忘了他的皇帝李从珂。从他继位后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个家伙正害着疑心病呢。”契丹皇帝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石敬瑭反叛,李从珂就已惊恐莫名,现在又知我军南下,肯定巴不得张敬达明天就大功告成,把我们全给灭了呢。他会帮我们逼张敬达上钩的。” 耶律尧骨睥睨着正在沙盘上仔细检视自己作战位置的众人,踌躇满志,不经意地一瞥,却正对上一道锐利的目光,那是本在帐前优哉游哉的韩延徽。契丹皇帝难确定那道目光里蕴含的深意,是他对蛮族一贯的鄙夷,还是因为自己正在侵略他的家园而发出的痛恨,抑或,抑或是一种欣赏? “闻裔孙奏报,契丹蛮骑不过数千,且皆是游兵散勇,此番前来只为劫掠,未有大志,卿不必自扰。将其驱逐出境后还望速破石祸,万毋负朕所望。” 看到这里的时候张敬达猛地合上了御折,手掌击在木案上发出的巨大声响。 “连这样的话都信了么?” 御折上一只筋骨错结的老手攥成拳状,青筋绷起、骨节发白,它的主人正在竭力遏制自己想要将下面的明黄色小本狠狠摔在地上的冲动。 终于,紧攥着的拳松开了,张敬达的嘴边裂出一个苦涩的干笑,刚武的脸上只有无奈二字。 按说圣上自己也曾经带过兵打过仗,这里面的关窍应该是了解的呀?大概是当了皇帝后,心就不一样了吧。 说什么十分信得及自己,自己是国家柱石、社稷干城,却派来了个监军马裔孙,这分明是对自己不放心,要在千里之外遥控主将作战。但是自安史之乱以来,藩镇之祸愈演愈重,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节制,甚至自立为帝的确实也不在少数,如若易位而思,自己可能也会更信任那些阴冷的阉人吧。 张敬达轻叹一句,沉重地从披着虎皮的帅椅上站起,缓步走出大帐。 帐外万道金光刺破云层,地上是淡淡的云影,天上和地上都很干净。不知何时起了一阵大风,于是苍茫的平原上沙尘漫漫。 中军帅帐的左旁是一座华贵的锦帐,张敬达此刻望着这座在整个唐军军营中分外突兀的监军居所,踟蹰不前。 若是时间倒退二十年,他也许早就不管不顾、亲自动手将它拆个七零八落,但现在不同了,他的皇帝已经不是那些只需一声呼啸就能让三军昂首振奋的猛虎,他自己也不再是一个只需狂飙突进的先锋将官,在那五个人死去后,他不得不开始变得隐忍,承担起驾驭一军的统帅职责。 张敬达清楚地知道,马裔孙故意将契丹军势缩小上报朝廷为的是不让皇帝派兵增援,好独自将破石大功揽入怀中;他也完全可以想象那个只认得几个大字的监军正在这座锦帐里,让从帝都特意带来的说书人给他讲述战场上的传奇。 他很想进去告诉马裔孙,耶律尧骨自幼神勇异常,这些年来又跟着耶律阿保机东征西讨,尽得乃父真传,十分不好对付,贸然出击与其野战定然凶险异常;他也很想把战国末年赵括冒失轻进,被秦军诱于长壁之后受困被围,四十六日后赵军投降,但四十万赵卒仍在一夜之间几乎全被坑杀的长平之战讲述给马监军听听。 但张敬达最终没有这样做,是刚烈的性子阻止了他,更是他清楚地明白,战场上并没有说书人口中的美丽童话,有的只是用白骨的堆积和鲜血的淋漓换来的胜利,并且只有经历过它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难道不求你我张敬达就没有办法了么?”黑甲大将转身回帐。 猛虎即便衰老,也不愿与土狗苟且。 当北风将空荡荡的左袖撩起的时候,高楼上独自凝望的女人感到了寒意。 她屏退了侍女,此时不会再有人过来给她添衣。 真的老了么?她看一眼袖子,在心里暗自发问。 四年前留下的创伤到现在还不能恢复,可那个红袄棕靴、白马长鞭、在大雪中被身后追逐的矫健男子唤作“月理朵”的十四岁女孩却依然还在眼前。 “月理朵,我就要追上你了,然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丰上锐下的雄伟男子大声嘶吼。 “阿保机、大木头,大木头、阿保机,你怎么能追上我呢?”女孩故意用挑衅的语句撩拨着身后男子的欲望。 “以太阳神的名义,我会追逐你到荒漠、到高山、到草谷、到雪原,到一切能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直到你愿意停下来,成为我的妻子!” 白雪缤纷中,年青的男女没有了踪影。 那时候怎么不冷呢?她如同一个懵懂的*般再次向自己发问。 难道是那时的左臂还在,左手还有一只炙热的大手紧握么? 眼前的图景在一个苍老而混浊的声音响起后支离破碎——“太后,目前的形势下您不应该一个人独处。咳咳。” 不知为何,浮空中竟有一声不易察觉的、低低的叹息被风带走。
“是大惕隐么?” “是。咳咳。”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又发生了一起刺杀行动。”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 “刺杀的目标是?” “老臣。” “捉到刺客了么?” “没有,和前两次一样,在活捉的前一刻,他们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药丸,服毒杀死了自己。咳咳。不过——” “不过什么?” 在纹枰对弈般平静的一问一答之中,女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与行刺太后的那些人不同,这次的刺客竟是铁鹞军中的武士。今日午后未时,老臣奉太后之命独自前往义节寺,咳咳,要与玉灵主持一道为我军祈福。那两名刺客竟伪造了太后的懿旨,通过了街尾的戒严线。如果不是几个属珊军军士昨日喝醉了酒,露宿在寺庙的空地处,咳咳,老屋质已经离开人间,去叩见祖先的灵魂了。” “是属珊军救了大惕隐么?”女人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她对着太阳,向天空展开独臂,大声感叹,“那么真的是要赞美太阳神与祖先呐!” “确实是要赞美神与祖先,但是只有这些还不够。”男人的声音仍旧没有什么波动。 “大惕隐的意思是?”女人终于回过了身。 是的,这个女人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曳地的明黄色凤袍、花纹繁复的精致后冠、名贵的汉家粉黛都无法掩盖岁月的痕迹,她已经过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甚至连风韵都已经丢失,唯有那双狭长的凤目还残存着一些她年轻时的风采。只是这种风采常常应该出现在刚毅到残酷的男子眼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