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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义天听了这话,朗声大笑,给了陆达慧脑门一榧子。陆达慧揉着脑袋,黑脸对张文轩吼道:“你什么眼神!”说完赌气坐好,两个男人谁也不理了。 就这么白天赶路,听张文轩讲学校先生、同学的笑话;晚上找老乡家投宿。他们出了河北进了山西地界。这里刚经历过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不久。 干烧黄鱼、凉拌羊肚、过油rou、炒鸡蛋,并三四样素菜。 “我就留这里了,你送他到最近的火车站再来接我吧。”当地最好的饭店里,陆达慧吃得一脸满足。 “你能有点出息吗。”陈义天皱眉道。 “不能。”陆达慧的眼里只有那一盘盘的菜。 要是没有张文轩,兴许他们还能在忻县多休整两天,可现在要赶着把这小子往上海送,他们只停留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城继续往东走。 出城没多久就碰到了一队送丧的。鞭炮噼里啪啦,锣鼓唢呐震天响,孝子贤孙捧着香碗、灵牌跟在后头。 陈义天把车停在路边等送丧队过,问张文轩道:“你家里还有兄弟吗?” “没有。上头一个姐,早嫁了,下头还有一个妹子,今年十五。”张文轩道。 “哎呦,你说你,还真是个混蛋。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上战场,要有个什么闪失,谁送你爹妈上八宝山啊。”陈义天随口道。 “陈先生,照您这么说,那战场上打鬼子的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张文轩立刻给他堵了回去。 “哼!你小子就专门气我吧。”陈义天冷笑道,顿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叹道,“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孝子贤孙给我顶缸。” 陆达慧白了他一眼:“你还真能想,这都得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大不了多生两个,总有一个孝顺孩儿吧。” 张文轩看不过这明里暗里的打情骂俏,只好探头出去看人家送葬的队伍。正巧看到一个执灵幡的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旁边的人,然后蹲地上不知道弄什么。等着队伍从他身边渐渐走过、走远,他猫起身来,也没上前追赶,而是转身往旁边树林子里跑了。 “你们看那人!”张文轩道。 “不就是个拿钱不干活的家伙。”陈义天笑道。 等送丧队走远了,他们才又启程。 车子还没转出两个弯,竟又让他们碰到了那个从送丧队伍里偷跑出来的男人。他贼头鼠脑地四下张望,见有车子过来,忙向他们挥手。陈义天不知道他要搞什么花样,还是在他面前把缰绳勒住。 “有什么事吗?”陈义天笑问。 男人笑着走上前,突然举起一把匕首,一手抓住坐在车辕上的陆达慧的胳膊,一手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强装镇定,道:“快!把钱拿出来,要不然我要了她的命。” “好。”陈义天说着,当真从身上把钱包拿出来,掂了掂道:“接好了!” 男人只觉得钱包在自己面前一闪,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就觉得脖子间冰凉刺骨。张文轩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出来,匕首是怎么被陆达慧拿在手里而把利刃嵌进那个人的颈窝。 这时候,不仅那个男人,连张文轩都吓到了,他一直当他们是普通的庄屯大户而已。 “小子,怕了吧。我早跟你说过我是占山窝子的土匪了。”陈义天把那男人撂摔在地上,又对煞白了脸的张文轩冷笑道。 张文轩把他的包裹抱在胸口,不住地点头。 陆达慧把身上仅剩的两颗水果糖,丢了一颗给张文轩,笑道:“逗你玩呐。”说完跳下车,蹲地上对那男人问道:“干嘛抢劫?” 男人不说话。 陈义天把脚踩他身上,用了点力,冷冷道:“说老实话,兴许还饶了你;你要是这么闷声不吭,或者骗我们,那只好让你尝尝你自己的刀子的滋味了。” 男人想了一下,方开口说起来。 男人叫李文泰,平时在戏班里跑龙套,偶尔也在别人家红白喜事上赚几个小钱。昨晚上他在戏园子里跑龙套,散场出来,见一个日本浪人拉了一女人进巷子耍流氓,他想也没想,捡了路边一石头,对着那日本人的脑袋就是一顿猛敲。 “你把他打死了?”陆达慧问道。 “我不知道,反正他没动弹。”李文泰道。 “然后呢?”张文轩这时也不怕了,伸长脖子问道。 “我不知道他看清我样子没有,但要他没死又认出我来,只怕我会连累家里人。正好今天要给人执灵幡,我就打算干脆去投军算了。在战场上,正大光明打死几个小日本。”李文泰蛮声道。 “可惜身上没有钱走不远,正在想办法,就瞧到了车子,以为发一笔横财。”陈义天帮他补充完故事。 “是。”李文泰供认不讳。 听说他也要去投军,张文轩来了精神,笑道:“李大哥,我也是去投军的。你打算投哪里?” “不知道。只要是打日本人的军队就可以。”李文泰道。 “和我一起去上海投奔张司令吧。”张文轩立刻邀请。 陈义天咳了两声,把李文泰从地上拉起来,这小子真把自己当会事了,自己都还是个蹭车的家伙,居然还敢邀请人。 这一咳嗽,张文轩立刻把眼睛移开,不敢看陈义天,嘴上却还道:“陈先生、陈太太,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要不也不会救我。” “好人?”陆达慧笑了,坐在车辕上,仰着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一天到晚就知道笑。”陈义天捏了捏陆达慧的鼻尖儿,坐到她身旁,转身对李文泰道,“车斗里去。” ***************************************************** 他们落宿在盂县。北上时,虽说也是炮火连天,但这些地方还属于中国;回来时,这沿线的县镇已经被日军占据。 李文泰蹭在旅店门口不进去,只道:“我在门口蹲一晚就好。” “蹲得过一晚吗?小心半夜鬼子抓你去给他们修工事。”陈义天拍拍他的肩,半笑着威胁道。 李文泰一下就挺直了身子。张文轩勾住他肩,笑道:“进去吧!好好吃一顿。陈先生是个爽快人,才不会在乎这些钱!” 陈义天笑着在张文轩背后轻踹了一脚,笑道:“你小子现在是长本事啦!” 许是是在忻县吃得很满足,这会儿陆达慧并不显馋,对大鱼大rou不是很上心,莜面窝窝反而很对她的胃口。陈义天兴致颇高,要了一壶高粱酒和李文泰、张文轩吃。张文轩没什么酒量,注意力都在那一桌菜上。李文泰酒量好,吃了些酒,话也出来了。 陆达慧吃好了,可见这几个男人趁着酒劲把牛皮都吹到了天边也不见收的架势,只好对陈义天嗔道:“吃好了没?我累了!” “那你先回去。”陈义天晕晕乎乎,油嘴凑到陆达慧耳边,笑道,“洗好了,等我。我马上就回。” 陆达慧皱眉往他腰上一掐,又慌得看了眼对面李文泰他们的反应。正吃酒的李文泰,突然眼睛一抬,和陆达慧对上了眼睛,嘻嘻笑道:“我给大家讲个笑话。” “说!”张文轩搁下筷子,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