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更改) (第2/2页)
做了例行检查,便请他们进去。屋子里已经有五个人。正中间的是一位古稀老人,身量瘦小,面相却极阴狠,传闻萧子楠年纪不大,陈义天自然不认为这位老人是洪胜坐堂,但见他的派头,估计是叔父一辈。老人左边是一个和陈义天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腰圆膀粗,蛮黑的四方脸上,一双剑眉,倒显出了几分英气,陈义天肯定他就是萧子楠。萧子楠旁边是一个作女扮男装的姑娘,陈义天猜,她就是传说中的洪胜大小姐萧慕晴,这女人自幼长在帮派,玩起狠来,没几个男人比得过。老人右边是和况豹接头的古佬及一个年轻小伙子。宾主相互介绍,萧子楠只比陈义天长五岁。陈义天面无异色,心里却暗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年岁差不多,萧子楠竟有萧慕晴这么大一闺女。 萧子楠和别的帮派老大不一样,他生于商贾世家,幼年即留学欧洲,却不知为何回国后没有继承家族事业,反而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洪胜之所以能迅速在诸多帮派堂口中蹿起,并稳霸一方,除了萧子楠杰出的领导才能,还有他在海外的关系网——他能搞到足量的枪支弹药。 陈义天搭上萧子楠,目的很简单,想借助他的关系拿这些武器。萧子楠心里自然也再清楚不过。 不过这一餐饭及后来的牌局,谁都没提这档子事,不过聊聊花边新闻、雪茄和美酒,说到高兴的地方哈哈大笑。不知谁提到斯诺克,才发现陈义天和萧子楠竟然都是个中高手,两个人不免又往这上头深谈起来,还真像是多年至交好友。牌局结束,已经是凌晨两点,算算输赢,陈义天是大输家、洪胜那位叔父七爷是大赢家,萧子楠小输,况豹打得最好,不输不赢。七爷很高兴,让萧子楠抽空陪陈义天到他别墅去玩——那里有台球桌,也有他亲自种的几分地的蔬菜瓜果。 ............ 在西洋菜街。陈义天三人离开没多久,陈妈把饭菜端上了桌。陆达慧吃了满满一大碗饭,又喝了两碗汤。饭后,陆达慧带着念平散步消食。念平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所见所闻。 “妈咪,你在听我说吗!”念平突然转到她跟前,叉腰嘟嘴。 “在——听——”陆达慧笑着揉揉她脑袋,“国文老师让你当小先生,教同学读文章嘛。” “嗯。”听到陆达慧的回答,念平很满意,不再追究她刚刚一脸的茫然失神,吊着她胳膊继续笑道,“那篇文章,我在林爷爷那里有学。我觉得,林爷爷教得比老师好。”
“这话你可不能跟老师同学说。” “我知道。老师又不是林爷爷,同学也没有林爷爷教导。” “对了,那是什么文章,你能背吗?背给我听听。” “当然!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毁於随......’”念平摇头晃脑背了起来。 陆达慧三魂又散了两魂。 同往常一样,散步回家,陆达慧督促着念平收拾好第二天要上学的物品,等她洗完澡,把睡眠宝宝塞到她怀里,开始哄她睡觉。 “爹地怎么还不回来。” “你睡着了,他就回来了。” “要是我不睡着,爹地就不回来吗?”念平的手指头习惯性地想卷陆达慧的头发玩,突然反应过来她剪了短发,小小地叹了口气。 陆达慧只当是念平睡前没有见到陈义天而不高兴,哄道:“乖乖的,明早就能见到爹地了。” “嗯。”念平翻身面向陆达慧,揽着她的脖子,暖暖道:“妈咪唱歌嘛。” “怎么想要妈咪唱歌?”陆达慧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问。 “就是想嘛。”念平的小脑袋往陆达慧的颈窝子里钻。白天在学校,念平路过音乐教室时,无意听到老师在指导高年级的女生拉小提琴。她们练习的曲子是舒伯特的《摇篮曲》,老师说,想象一下,你们小时,妈咪唱歌哄你们睡觉时的情景。 陆达慧把念平从自己身上拉出来,让她躺好,一边给她打着蒲扇,一边搜刮脑袋想着有什么歌儿适合她听。想了一下,笑道:“把眼睛闭上,我就唱。” 念平乖乖闭上眼睛。半垂纱帘里,陆达慧侧躺在念平身边,蒲扇轻轻摇着,驱散夏日的热气。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睡落床, 听朝阿妈要赶插秧啰,阿爷睇牛去上山岗啊—— 虾仔你快高长大啰,帮手阿爷去睇牛羊啊——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睡落床, 听朝阿爸要捕鱼虾啰,阿嬷织网要织到天光啊—— 虾仔你快高长大啰,划艇撒网就更在行啊—— 月光光照地堂,年三晚摘槟榔, 五谷丰登堆满仓啰,老老嫩嫩喜洋洋啊—— 虾仔你快地眯埋眼啰,一觉睡到大天光—— 这是陆达慧唯一会的一首童谣——粤语童谣。有一次她执行任务,在一个小村子住了小半月,傍晚天将黑时,那家女人就会把她的宝宝放到榕树下的摇篮里,一边给宝宝打蒲扇,一边哼歌儿哄宝宝睡觉。陆达慧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听那mama唱,久而久之,自己也会唱了。现在,陆达慧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那女人的模样,但是她固执地认为那是她见过的最最好看的女人。 没想到今天,自己也能哼唱起这首歌谣。 念平听妈咪轻声哼唱,和她在学校听的曲子一点儿都不一样。虽然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可还是那么好听,念平勾起嘴角,她觉得比学校的还好听。念平带着笑,往陆达慧身边挪了挪,mama的味道,让人心安。 等念平完全睡着,陆达慧才悄悄起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纱帐里没有蚊虫,才掖好帐角,出了房间。 在她和陈义天的专属房子里,陆达慧正准备洗漱睡觉,胃里莫名地一阵反酸——孕吐,又来啦。吐了个天昏地暗,双唇发白。陆达慧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眼泪汪汪、一脸苍白的自己,嘀咕咒骂:“陈义天,你个王八蛋!不是不吐了吗!陈义天,你要是敢去玩命,我先宰了你!” 此时,陆达慧不得不承认,她一直都在担心陈义天,担心到身体机能不受思想控制,诚实做出了反应。日军的轰炸碍到了欧美国家在华的利益,在法国、美国公开谴责日本对广州的狂轰滥炸并呼吁世界各国舆论一致奋起谴责后,香港当局也在广播和报纸上通稿报道了日军在广州的恶行。陆达慧以为陈义天是和自己一样看了这些报纸,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做些什么,所以今晚不是单纯的老友相见,而是有不可告人的密谋。陆达慧猜到了结果,却没有猜到起因的电报,过程的帮派。 陈义天回到家时,陆达慧累得早睡了,睡得不是很安稳,皱着眉头嘀嘀咕咕。陈义天俯身仔细去听,只听到翻来覆去含含糊糊的几个词“王八蛋、混蛋、炒鸡蛋、臭狗蛋、炖鸭蛋”。陈义天啼笑皆非,轻拥她于怀,揉开皱紧的眉头。 嘀咕声渐消,即使炎炎夏夜,也要拥抱身边的暖暖。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