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牵念_五十三(更改)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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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更改)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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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大连驶出来的货船刚进汕尾,就遭了祸。水雷炸响,水手们慌了神,四处检查,还没查出端倪,囤放棉花的地方就起了火。火势很猛,很快就蔓延开来,水手们再顾不了什么,纷纷解开救生艇逃命。

    鞠良浩在睡梦中接到的电话,听完电话后,整个人都懵了,没有棉花,他怎么纺出棉纱交给客户。

    在鞠良浩的家里,佐藤俊夫气得唧哩哇啦冒了一大段的日语,可惜没人听得懂;龙王也是捶胸顿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手拉起鞠良浩的衣领,一手往他脸上狠狠给了一拳,逼着要他赔自己的二万元。而鞠良浩从昨晚开始就坐在那把藤椅上,两眼发直,胡子拉碴,这会儿被龙王打翻在地,也浑然不觉痛。佐藤俊夫见龙王拳头都招呼上鞠良浩了,顾不得自己发脾气,上前拉住龙王,劝道:“你打他也没有,现在想想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你再从满洲国拉一船棉花,也过了交货的时间!”这时候龙王也顾不得斯文,“预售会是我的名义开的,败的是我的信誉。二万元不是大数目,可没了信誉,我怎么再去赚另外的二万元!”

    “天爷那边......”鞠良浩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

    “天爷?”龙王冷笑了两声,“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生意我是背着他做的。现在你要我告诉他?鞠良浩,你安得什么心!你嫌我还不够背,是吧!”

    三人又都安静下来,默不作语。佐藤俊夫其实是由军部派入大使馆,监察自己人的,他的买卖自然也是瞒着军部,这次这批棉花,动用了他不少关系,差点惊动了军部的人。说老实话,如果要他再从东北运一船棉花来,他也是有心无力。

    发脾气归发脾气,接下来,自然还要收拾这烂摊子。

    龙王托了几方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了足量的棉花,但价格却比原来的贵了三成。此时鞠良浩已经被逼上梁山,不得不咬牙买了下来。棉纱如期交付给客商。鞠良浩里里外外赔了一大笔钱,龙王投资的二万元自然也没有收回来,连红利也没分到。佐藤俊夫亏了多少,龙王不敢问,看他脸色像是要吃人。

    在香港的陈义天收到了一张价值三十万的汇款单,置了一桌酒请萧子楠。萧子楠带了两把点45的手枪作为谢礼。

    “这事麻烦你了,怎好收你的礼?”陈义天把弄着枪笑道。

    “我又不是没赚。别说棉花,绿豆、花生,只要你想到我就能找到。下次还有这种好买卖,别忘了我。”萧子楠敲着桌子,惫懒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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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藤俊夫前些日子焦头烂额,一方面要疲于完成上级的指令,另一方面要销毁他私营的证据,而内心还要遭受亏损的折磨,所以也没有多的心思顾虑其他。等这件事完了,他也闲下心来,把这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越想越不对,最后虽无证据,但也肯定自己被龙王耍了。眼眸一暗,佐藤俊夫咬牙切齿,恨恨道:“龙王!”

    “你怎么了?”他说的是日语,青女没听明白,撑腰怯怯问道,她的脸出奇地白。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佐藤俊夫瞟了她一眼,一口饮尽杯中酒。

    陆达慧和陈义天离开香港没多久,青女就跟了佐藤俊夫,那时候,还没有炮弹落在广州。

    青女又陪他坐了一刻钟,回到房间睡觉。楼下草丛里,小虫子闹得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青女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床头柜上的一只玻璃沙漏。渐渐地沙漏越来越清晰,洁白的沙子通过窄细的腰身往下流,每一粒都看得清明。

    沙子流啊流,流进了时间的长河,顺着混黄的光束朔流而上,回到最初的起点——那里的泥地、风沙、窑洞、玉米、小米、榆树林子......深的、浅的、浓的、淡的,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黄颜色,交融搅混一起,像融入天幕的月色,分也分不开。

    青女记得那个地方,那里叫米脂。米脂很出名,米脂的女人更出名,“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青女就出生在那个地方,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孩,上头已经有三个jiejie了。青女出生时,家里佃的两亩地,小米刚出苗,青幽幽一片,青女也因此得了名字。

    青女顶小的时候就喜欢唱歌,歌声总能让她忘记生活的艰难。可是28年开始,连年的干旱和鼠疫,叫这个孩子也渐渐闭了口,眼睛里除了饥饿就只剩下惶恐。

    到十三岁那年,青女天天望着的被扒了树皮的老榆树没有结榆钱。“别望了,树活皮,回来把头发梳一梳。”青女的爹爹叫回孩子。因为许久没有见丁点儿油星,青女的头发干枯发黄,可她还是认真地梳了条辫子,又在爹爹地督促下,仔仔细细地把脸、脖子、耳朵后都洗了一遍。她大概猜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可是饥饿已经叫她对此麻木。

    “卖了吧,留着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卖了兴许还能有条活路。”爹爹叫来本家叔叔,说完话,老实巴交的汉子把没有烟叶的旱烟杆,习惯性地在墙边磕了一磕,便站起身来,背着手进了屋子。

    青女开始了辗转颠沛的生活,却也活了下来。她最先被卖给一大户人家当丫头;没多久那户人家犯了事,她又被转卖给杏花楼里的头牌当女儿;再后来,头牌被她一个多年的恩客赎身做了填房,青女也跟着他们离开杏花楼到了广州;十六岁那年,那个人给头牌买了一条金镶玉的坠子,半逼半求地把青女收了房。从此,青女的日子愈发得难过。

    不过,青女也有她自己的独到的生存方式。她几乎不上街,也绝不搽脂抹粉,一身洗褪色的褂子还是二、三十年前的式样,永远抵着头,规规矩矩地走路、小心谨慎地答话,眼睛里永远透着惶恐,好像一只蚂蚁也能叫她害怕。她并不是故意装成这样,而是这套活命的本事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没有人会花功夫去对付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那个人的原配只给他留了一个女儿;而头牌因为早年堕过两次胎,导致很难再怀孕;于是,青女以为,只要她能生出个一儿半女,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就稳固,她终将能有一个不错的晚年。可惜还没等到她怀上,那个人就死了。青女被头牌赶出家——家里不养一个只吃白饭而没有贡献的人。

    举目无亲的青女,阴差阳错地进了新开唱歌。她依然小心谨慎,不敢和阿红她们走近,她觉得阿红她们爱嚼舌根,她应当远离这些舌根;而她又需要朋友说两句话,陆达慧的沉默、娴静,叫她心生好感;不过分的亲密,关键时刻能说两句话,这样的友谊让青女觉得很有安全感。

    人是斗不过命的,青女认为这就是她的命——争取能安份多唱几年歌,攒上一笔能养老的钱,寻一个姑子庵,老老实实地吃斋念佛,只为能帮下辈子修来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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