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第2/2页)
的地四处游荡,当他把手插进衣服口袋时,心里突然一紧。最初,他怕事情败露,把龙王给他的原稿分成四份,家里放两份,身上揣了两份。 绝望中的一线生机。孙平激动地都快跳了起来,他飞快地冲回家,从自家灶房里找了块板子。 “阿平,你干什么?今天不上班吗?”孙平母亲问他。“不上,放大假了。妈,别吵我。”孙平用柴刀把板子砍成书页大小,拿着这两块厚板子,一脸笑地回了房间,没日没夜地干起活来。 19号,龙王和赵传富依照早前和孙平约定的时间,回到了广州城。 “大龙先生,富叔,我对不起你们。”孙平一见他俩,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龙王心里一凉,只道是孙平临上阵胆小,骂也不是安慰也不是。孙平趴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模板,把事情原委又说了一遍:“我观察了好久,专找了那时候没人,谁想社长突然又带了人来。”“难为你了,好孩子。”赵传富把孙平从地上扶起来,“接下来,你你打算怎么做?”“只要还喘气就饿不死。学校在招校工,纱厂也在招工。”孙平见他们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脸上立刻漾起了笑。 ............ “狗强盗, 你要问我么 ‘枪、弹药, 埋在哪儿?’ 来,我告诉你: ‘枪、弹药, 统埋在我心里!’” 区区二十九个字,到21号上午时,似乎广州城里人人都在传颂。有人说是一早开店铺门时贴在门上的——一张财神像;有人说是昨晚完了烟局,回家时,发现门上多了一张财神像,揭下来,一看背面,便是这首小诗;有人说,是扫地时,在地上拾到的...... 警备队当即慌了神,宣布即日起宵禁,晚上七时起,路上连人力车、公共汽车都不得行使。 “大龙哥,富叔,我求求你们。再一会儿,这警察就要挨家挨户地查了。”杜海拱手求饶,“我杜海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可也是和你们拜过关二爷的,你们的事,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泄露啊!” “我们有事可以——泄露吗?”龙王用锉刀磨着指甲。 “没、没、没、没,是我说错话!”杜海打着嘴巴。 “就是,我们是做正当买卖。喏,阿海,弄点吃的来。这一天的,就早上吃了碗面。”赵传富指使着杜海,“你快点去弄,吃完了,我们也好走。” 杜海一听,立刻叫他太太翻箱倒柜地寻摸出东西来,煮了给他们。很快,两大碗热腾腾的腊肠香菇炒米饭就端上了桌。龙王和赵传富也不客气,端了碗就大口大口吃起来,期间还让杜海又给他俩煎了几个鸡蛋。
“腊肠不错,比我那死了的老婆做的好吃。”赵传富笑道。 “对啊,明天就是元宵节了。老杜,给你拜个晚年。”龙王头也没抬地含混道。 “不敢、不敢。”杜海在听到赵传富夸奖腊肠不错时,已经在他妻子的小声埋怨中,把家里最后剩的那几节用报纸包好,只等这二人一搁下筷子,就把腊肠塞他们怀里,把他们立刻打发走。龙王他们自然没有那么好打发,在杜海答应给孙平在学校找一差事后,他二人才悠悠哉哉下了楼。 “你怎么就那么吃准了阿海?不怕他被逼急了去日本人那里告发咱们?”赵传富问道。 “他不敢。他知道,如果他去告发,那我会在进去前,先弄死他。”龙王淡笑道。 街上没有人,也没有灯,反而让龙王和赵传富相对容易地到了医院。耀如把他俩安排在了停尸房。 “和死人呆着,确实比和活人呆着安全。”龙王翻上一张停尸床,两腿一蹬,白布从头盖到脚。 赵传富笑笑,也抓过白布,呼呼大睡起来。 *********************************************************** 1940年3月10日*香港 “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念平,你这是读的是什么啊?”爱梅帮陈妈准备午饭,头也没回地问着在厨房外背诵的念平。“爹地留给我的诗词本子。”念平笑道。“我就听明白了,豆啊萁啊的,这到底说的什么,你都懂吗?”爱梅又笑道。“懂!这是三国时候的一个故事。曹植和曹丕是兄弟。曹丕当皇帝后,怕曹植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要他七步之内作一首诗来,要不然就置他死罪。谁想曹植七步之内就作了这首诗。曹植用豆萁和豆子比喻曹丕和自己。兄弟本来应该坦诚相待,现在却骨rou相残。”“那曹丕最后一定没杀曹植。”爱梅道。“爱梅姨姨,你也听过这故事吗?”念平问道。“没有,不过你刚那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烧豆杆煮豆子,豆子被煮熟的时候,豆杆也烧没了。你说那曹丕,他既然能当皇帝,当然不会傻到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了。下楼,去看看你妈咪和阿潜叔叔回来没,准备吃饭了。” ............ 流传了一千多年的古诗,被各种演绎了的故事,但知道比不代表每一个人都明白他的含义。陈义天派去找李明的人从惠阳回来了。 “什么表情,东西给明仔了吗?”陈义天笑问道。“天爷。”天坤看了眼他兄弟,摇摇头,“我们去晚了一步。明哥他们转移了。”“转移?什么意思?”况豹拉过凳子,凑到天坤跟前坐下,“明仔不是说他们部队很了不起吗?从日本人手上抢了很多地盘。” “是从日本人手上把地盘抢了。可没想到自己人突然调转枪头打他们啊。我们暗地里打探了,他们被那帮老顽固打得够呛,听说死了很多人。我明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陈义天脸上的笑,很快凝住,嘴巴也不自觉地抿紧。“明仔那小子,自小就跑码头,人机灵。你放心,天王老子有事,他都会没事的。”赵传富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就怕那小子机灵过头,凡是逞能,反而害了自己。”陈义天说着,站起身来,回了自己房间。 接下来该怎么办?陈义天拿着两块木板,这一切似乎都变得荒唐可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每个中国人都知道这句话,但是为钱权,如孙大志;为了一室安稳,如杜海......似乎每个人都有所谓的无可奈何,去当炉灶熊熊烈火中的豆萁。如果李明同于夏、符坚等等一样,是在和日本人的战斗中,死在日本人手下,陈义天会伤心,这份伤心会激发他的斗志,要他和日本人势不两立;但现在是中国人,不是散兵游勇的汉jianian,而是一只装备齐全、训练有素的部队。陈义天以为,这样的部队,应该提起他们手中的枪,冲出战壕,向日本人的部队冲去。可是没有,在这特殊时刻,每一颗弥足珍贵的子弹,没有击向日本人,而是杀死了中国人自己人,这些人中有学生,也有从南洋归来的华人华侨,当然还有......陈义天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李明不会有事,他是那么聪明,比他哥哥聪明好几倍。 此时的陈义天心痛无比,甚至有些泄气,他后悔自己回来,他本来已经逃离这一切的。为什么要回来?如果在香港,现在,他也许在陪诗隆玩,也许在辅导念平功课,他真得很想陆达慧,想听她的声音,想看她的笑,甚至想她生气时在自己身上乱挠的爪子。 一夜的梦境,一夜的小船飘荡在河涌,一夜的她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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