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_第52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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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节 (第3/3页)

去,看一看自己走过来的路。

    他不禁思索:“为什么一个远涉重洋,几经转折,才回到祖国的工程师,在度过了二十五个春秋以后,又要离开这块他洒下过汗水的土地呢”

    在王爷坟那一片烂泥塘里,廖思源有时连“狗子他娘”都不骑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而且永远保持他那绅士派头,穿得干干净净,胡子刮得溜光,刚来时还改不了那打领带的习惯。他那同样是上头漏雨,脚下泛浆的工棚办公室,也要收拾得比其他屋子整洁。炮弹壳做的花瓶里,警卫员总给他采一些野花插上。他白天设计未来的工厂,在蓝图上绘出他将来挨斗、坐喷气式的一个个车间;夜晚还得给抽调来的科技干部讲课,如今那些高足,遍布全国,有的还成了专家。那时,一些外国公司或研究机构,还总给他唱些海妖的引诱之歌,他站在齐膝深的泥塘里宣布:“哪儿我都不去啦,王爷坟是块磁铁,把我吸引住了。看,我的脚已经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看他在泥浆里挣扎的狼狈相,于而龙逗他,那时,他俩刚刚开始熟悉起来:“你应该把你脖子上的套包子解掉,不嫌憋得慌,满头大汗。”

    警卫员在一边牵着马偷笑。

    知识分子有时真是无知得可怕,侧过脸来问道:“什么你管领带叫套包子”

    小鬼忍不住揭发:“廖总,师长拿你开心,只有牲口,才用套包子。”

    他丝毫不介意:“当一头革命的牲口,在泥塘里奔走,也未尝不可。”

    但是,他奔走了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到了七十年代,虽然手脚被捆住了,但还没有发明一种可以捆住脑子的办法,所以他的脑子还在奔走。他做气功吗不他在打坐吗不他在思考他摸索了一辈子的动力理论。但是,他现在,停下了脚步,不再奔走了,明天,就要离开共同生活过二十五年的土地、工厂、同志、朋友,离开祖国。走到这一步,怪他自己么当然,他是不应该走的,话说回来,难道仅仅是他个人的原因吗

    社会有时是个教员啊

    走吧,走吧,于而龙现在倒不那么坚留他了,在政治斗争的漩涡里,他,一个只顾学问,无暇旁骛的知识分子,永远是个失败者。

    要不然,就是这个或那个运动的牺牲品。

    看,在下面院落里的花丛中,席地而坐的王纬宇,正擎着酒杯,像葛天氏之民那样,无忧无虑地高谈阔论,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看他那趾高气扬,有恃无恐的神气,可以估计到老徐,和比老徐还大的人物,仍旧很健康,很结实。所以,他认为廖老头的选择,或许还不是那样没有道理。但是,无论如何,明天就要握别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问:

    “老廖,当真你对这块土地不产生一点点感情”

    没有回答。

    “老廖,难道你不惦着你亲手建造起来的工厂”

    仍旧没有回答。

    “老廖,你对我们这些共事多年的人,真的舍得抛掉”

    廖思源凝视着共了二十五年事的**员,摇摇脑袋,朝那镌刻着“莫回头”三个大字的曲径走去。

    他好像衰老得很,一个失去补天信念的人,步态龙钟,孤孤单单地走了。

    那模样,使于而龙回想起被王经宇杀死的郑老夫子。

    是谁用一把无形的刀,砍向廖思源的呢于而龙多么痛恨那些制造罪犯,制造混乱,制造歇斯底里狂热,制造荒唐逻辑的祸首啊

    他不禁想起那些攻破巴士底狱的人,是怎样把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的也不禁想起托尔斯泰在一部小说前面引用过的,那两句圣经上的阴沉沉的语言:“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走吧老廖,祝你一路平安”

    至于我,却是要留在这里跟他们干到底的。

    第四章5

    花丛里一阵纷乱,于而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现在算是有了足够的体会,好端端的春游,被她一阵喜怒无常的脾气,给搅得兴致全无了。

    等他回到庭院,在淡雅的香味里,那儿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把自己作品撕得粉碎的于莲,另一个是努力把画拼凑在一起的陈剀。

    “怎么啦”

    她回答,若无其事地:“什么也没发生。”

    陈剀像拼七巧板似的在组合嵌拢着那些碎片,仿佛研究学问一样的认真,但是那些碎片上的花瓣,也不知谁跟谁应该吻合到一起,然而又觉得不论谁跟谁都可以硬凑在一块。在生活里也是同样,幸福的情侣被拆散,别别扭扭的夫妻非要捏着鼻子过下去。

    “别弄了,陈剀”他敦劝着。

    陈剀站起来,抖掉那些纸上的花瓣,和从枝头上落下来的真的花瓣,总结性地发表了一句感想:“艺术要比技术复杂得多。”

    于而龙忍不住赞同这个观点,并且补充说:“而走上艺术创作这条道路,则更险恶”所以他总认为:艺术创作多少有点类似登山运动,对于每个队员所迈出的每一步,应该给予鼓励,给予支持,而不应该在耳边喋喋不休地指责,没完没了的教训,甚至摆出一副教师爷的架势吓唬:“你这一步迈错,跌下去就粉身碎骨啦”虽然,也许出于一种好意,但那样只能把人吓退,永远也休想到达顶峰。

    “但你干吗要撕画呢难道也是因为印象派嘛”

    “你别问吧爸爸。”

    陈剀突然冒了一句:“我太不善于辞令啦”他转向于而龙解释:“因为我随便发表了一点看法,生活要是也这样美,就太好了。如果我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他望着于莲,轻轻地:“请原谅吧,莲莲”他慢慢地踱开了。

    于而龙本想喊住他,但是由于他一向持重,很少冒失,竟会如此亲昵地称呼“莲莲”,真有些不太理解。

    待他走后,于莲哈哈笑了:“生活的美,不是寄托在愿望上。现在还谈不上真正的欢乐,干吗我粉饰现实春寒料峭,他那快被驱逐的论文和本人,倒觉不出冷意”

    “追求理想的人,不大注意那些卑微的细节。”

    “爸爸,你认识他吗”她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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