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佞幸 (第3/3页)
既然以势压人,那辩解反驳也是不必了。 “你好大的胆子”德王咬牙,瞪圆了眼睛,气得长长的胡须一颤一颤的。他知道星子曾中过状元,经史子集必然滚瓜烂熟,今日只为教训羞辱,倒也不是真想打他。崇文馆是皇家学堂,子弟皆是身份尊贵之人,虽亦备有戒尺,多做象征而已,轻易不得动用。但星子毫不留情当面顶撞,连圣上也不敢如此,若不打他,倒显得本王理亏胆怯了。德王沉声道:“你过来”
星子只觉可悲可笑。照他的脾气,就凭“佞幸”二字,就已该拂袖而去,只是念及父皇罢了,不过一个糊涂的糟老头子,不过小小的一柄戒尺,刀山火海都曾闯过,今日又能奈我何星子冷冷地看了德王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上前几步至德王案前跪下。 星子的举动无疑挑衅,德王气得胸口起伏剧烈喘息,戒尺一下敲在星子胳膊上:“手伸出来”星子依言挽了袖子,伸出双手摊平,十指并拢,与胸齐平,一言不发地望着德王,面上神情云淡风轻。德王见他如此,遂也不再多言,高高地举起戒尺,“啪”重重的一下,贯穿双手掌心。 这戒尺是皇家御制,质地厚重,落在手心,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似被烧着了般。星子很久没挨过戒尺,对这痛感已经陌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手本能地往回一缩,德王的第二下便扑了空。德王愈发恼怒,倒竖起两道眉毛:“你还敢躲”星子抿了抿唇,复将双手伸出,却见那已掌心隆起了两寸来宽的一条红色檩子。 “啪”这下德王使足了十分力气,星子双手纹丝不动。随着戒尺起落,两只手掌先是如发酵的馒头般高高肿起,而后由红变紫,象是一块画布被一笔一笔地涂抹,色彩渐渐加深。星子仍是一动不动。德王不住地打了十余下,戒尺沉重,手有些酸了,略停一停,气冲冲地道:“你背不背” 星子此时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王爷方才不是说了么一个字一戒尺,多少照数打完就是” 硬邦邦一句话顶得德王七窍冒烟,仗着有皇帝撑腰,就胆敢如此无法无天怙恶不悛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疾风暴雨,星子的一双手便从画布变成了染料铺,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样样齐全,十根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更肿得如胡萝卜般,连指关节都看不见了。 五彩斑斓的颜色渐渐都变为深紫淤黑,啪的一声脆响,一串鲜红的血珠溅起看到戒尺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德王不由呆了呆,虽然自己万分厌恶此人,但若真打伤了他,伤了皇帝的颜面,终究不好交代。德王住手,忽瞥见星子双手手腕处皆有一道深深的环状伤痕,白皙的手腕上黑紫的印记,十分醒目,显然不是今日所为。“这是什么”德王用戒尺点点那道伤痕。 那是密室刑求石场苦役留下的,星子若无其事地一笑,不咸不淡顶回去:“一点小伤,何劳王爷过问” 德王不傻,伤痕深可及骨,只有腕上长期戴了重镣才会留下这种伤,望着眼前文弱秀气的少年,华沣心底泛起一丝疑惑,他既圣眷正浓,又曾因何事遭受牢狱之灾他今日被打得皮破血流,死不改口,与察言观色顺风使舵的佞臣竟似有所不同。 星子等了半晌,见德王不再动手,便笑着问道:“王爷教训完了” 德王毕竟上了年纪,挥了百十下戒尺,已累得涨红了脸直喘气,愤愤扔下戒尺,站起身来便要往外走:“本王无能,教不得你,你好自为之” 眼看德王要走,星子猛地回过神来,忙唤道:“皇叔祖”心中叫声糟糕,若是今日逞一时意气,将他气走了倒不打紧,只是坐实了佞幸的罪名,从此以后,百口莫辩外间的种种流言,星子早在金榜题名琼林御宴之时,便曾有耳闻,却不料如今是愈演愈烈,传得如此不堪。星子心底苦涩,这都是从何说起自己生死已定,对身外毁誉,本无须挂怀,却凭空让父皇担了这难听的名声我恐怕将等不到皇帝滴血验亲的那一天了,那这岂不成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永成了一桩真伪难辨的悬案星子无奈叹息,皇帝做过的坏事,留下的恶名,数不胜数,倒也不差这一件,但他没做过的事情,又怎能赖在他头上呢 星子竟突然改了称呼,德王惊讶回头:“你叫本王什么”皇叔祖皇叔祖也是你叫的么 星子双手撑地,手心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便如一万根烧红的钢针齐齐穿掌而过,痛得星子一激灵,冷汗已湿了背心,咬牙咽下差点冲口而出的惨叫,却仍是用力俯下身去磕了个头:“星子谢皇叔祖赐罚。请皇叔祖留步,星子有几句要紧的话,望皇叔祖垂聆。” “你说”德王皱皱眉头。 星子抬头正视着华沣,神色不卑不亢,语气却斩钉截铁:“不是星子不敬皇叔祖,只是皇叔祖赐下的罪名,星子担不起。人言可畏,但星子绝非佞臣,皇叔祖若未消气,尽管责罚。只是事关父皇声誉,皇叔祖就算打死星子,星子也绝不能认下这子虚乌有的罪名”说到这,星子的话语中带了一丝恳求:“流言蜚语,皆是无稽之谈,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尚请皇叔祖明察” 德王听星子说完这几句话,想了想,复坐下来不走了。今日若就这样被他气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嘲笑何况,星子说得也有道理,皇帝与他之间的暧昧之事,到底是捕风捉影,并无真凭实据,若他回头添油加醋在皇帝面前播弄是非,自己这一走,岂不更给了他拨唇弄舌的口实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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