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 华姝 (第3/3页)
长子留在身边,后宫的地位即可无忧。
但辰旦何等人物权斗场中翻云覆雨了数十年,后宫嫔妃这点算盘伎俩岂能瞒得了他回宫伊始,听大内总管英公公禀告了事情始末,便已知端倪。辰旦虽擅权谋,却最恨旁人与他耍手段玩花样,最忌讳后院生事。而华姝本是管理后宫之人,却明知故犯,照辰旦的性子,便是有十个华姝,也难留一命。但眼下朝堂有个星子,江湖有个箫尺,西域还有突厥色目,内外交困,若此时再来大动干戈整理后宫内务,怕是会误了朕的大事而琳贵人的生死辰旦倒不介怀,左右不过是一介低级嫔御,天下美色本就任朕予求予取。最要紧的是,朕有儿子了 华姝听得会留她一命,渐渐平静下来。辰旦眉峰紧锁,沉声道:“皇贵妃,你统摄六宫多年,朕念你往日辛苦的份上,此事不欲深究。朕会昭告前朝后宫,正式将祺儿交由你抚养。你好生养育,还可将功折罪,若祺儿安好无事,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若他有什么差池,新帐旧账一起算朕定不轻饶”辰旦说罢,转身拂袖而去,再不回顾,只留下华姝跪在当地,呆若木鸡。 辰旦怒气冲冲离了凤仪宫,上辇回到寝宫轩辕殿。大内总管英公公陪着小心服侍用膳。今日的晚膳却不比平常惯例,数张朱红檀木的长案一字排开,珍馐美馔琳琅满目,一眼望不到头。殿中只有两张黄花梨木缠枝刻花镶翡翠的八仙桌拼在一起,十几样菜肴。辰旦一看,尽是素菜,虽是煎炒蒸煮色香俱全,但最好也不过豆筋木耳菌菇竹荪之类,勉为其难提箸尝了尝,但觉寡而无味,难以下咽。 辰旦正待发怒,忽想起自己方才在朝天殿上亲口所言,要斋戒思过以谢天下,茹素七七四十九天,这没眼色的小英子还当真了果然英公公满脸赔笑道:“陛下恕罪奴才得知陛下斋戒的消息后,急令御膳房改做了素斋。御膳房擅长素食的厨师不多,今日仓促不能完备,明日奴才再命人出宫去寻。” 辰旦无奈,只得凑合着进膳。他远征经年归来,时常怀念御膳房种种山珍海味,素食做得再精致也不合他的口味,想到眼前的种种烦心之事,更没了胃口,稍动了几样,即挥手示意撤下膳席,让内侍宫女服侍着沐浴洗尘。 氤氲雾气模糊了视线,辰旦半躺在雕龙盘凤的白玉水池里,任暖暖的水流淌过身体,带走一路风尘的疲惫,却驱不散心头无尽的烦闷。 远征西突厥,朕并不是任性为之,突厥富饶广袤,若平了西突厥,色目即无忧,国力更可倍增。而天朝大军兵强马壮,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眼看胜利在望,却被该死的星子搅了个底朝天;尚未回国,便又遇上箫尺叛贼作乱;而宫中华姝也不省心辰旦眼前浮现襁褓中的锦祺白白胖胖的模样,紧蹙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但那黑溜溜的眼睛渐渐变成了蔚蓝色,变成了星子出生时的模样 辰旦愤愤地一击水,池中溅起数尺高的热浪,却不知在恼怒什么那刚出生的婴儿看着无辜无害,日后大了,会不会和那该死的孽子一样忤逆生事,与朕为敌但辰旦如今已没有勇气再将那孩子即刻处死,终有一天朕也会老、也会死,朕须留下子嗣守住这江山,守住朕的陵墓;朕须留下子嗣料理朕的身后事,让朕的灵魂能受供奉、得安宁,待到忌日清明,朕也盼着能有人在陵前上一炷香 一念至此,辰旦益发愤怒不甘,朕身为天子,为何不能长生不老为何不能永远高坐在那朝天殿上俯瞰众生每个人见了朕都惶恐伏地,喊什么万岁万万岁,全都是骗人的鬼话辰旦忽然一愣,从前朕很少想过生死之事,为什么会盘算起了身后之事辰旦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用力摇头,试图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朕不过是遇到了些许小小挫折,怎可如此灰心丧气朕定会长命百岁,朕定会有太平盛世 辰旦于水池中泡了良久,方由宫娥服侍着起身,换上一袭水蓝色的软缎常服。听殿外已定更,辰旦忽觉腹中饥饿,但想着那些豆腐萝卜之类,又全无食欲。独自回到御案前坐了,手边只有一盏热茶,辰旦啜了一口,清水下肚,饥火更甚,翻开案上的奏折竟不知所云。 真要七七四十九天不见荤腥么那朕还活不活了辰旦正欲找个借口训斥不解人意的英公公,转头竟发现他此刻不在轩辕殿中伺候。连这老奴也敢不将朕放在眼里了么擅离职守,当朕离不了你,不敢治你的罪辰旦正怒不可遏,却见英公公手中提着个红漆描金的食盒,一路小跑地进殿来了。 英公公一溜烟跑到近前,放下食盒,于案前跪下,仍是气喘吁吁,额上细密的汗珠晶莹发亮:“奴才方才去御膳房为陛下准备宵夜来迟,叩请陛下恕罪”辰旦已闻到一缕缕香气扑鼻而来,见英公公使了个眼色,明白他的用意,便令旁人退下。 英公公如献宝般捧了食盒上前,悄声道:“皇上饮食不佳,都是御膳房懈怠无能。奴才专程赶到御膳房监工,命他们现做了几份小菜点心,请皇上进点宵夜吧” 英公公揭开大红色描金的食盒盖子,内中竟别有洞天。食盒错落有致分为四层。英公公谄笑着捧出热腾腾的各色菜肴,五色虾仁,清蒸鲈鱼,凤凰鲜虾卷,珠玉满盆什锦烩,虫草炖花斑样样精致清雅,令人垂涎欲滴。 辰旦不动声色地咽一咽口水,眉梢轻挑,装出几分惊讶:“这是” 英公公一张老脸登时笑成了一朵春日里的雏菊,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细的缝:“皇上放心,这只是宵夜,并非正餐。皇上为国事日夜cao劳,须得保重龙体,饮食怎能草率奴才亲看着御膳房做的,只留了两名得力的心腹厨师cao持。”言下之意绝对不会传出消息,有损辰旦的声誉。 辰旦自出生以来,除了皇帝太后的大丧期间,从不曾有过斋戒之事。便是国丧,也最多斋戒七日,还未必严格遵循。今日当着群臣之面,辰旦痛心疾首,亲口下谕要斋戒七七四十九日,也只不过是装模作样以平息物议。见英公公体贴机灵,便不再多言,由他服侍着用了宵夜。 御膳房佳肴到底远胜过军中粗糙食物,辰旦大快朵颐之余,满意颔首。膳后,接过英公公捧上的清茶,辰旦漱了口,淡淡一笑:“朕离宫年余,你掌管宫中大小事务,辛苦了朕赐你三品顶戴,以资褒奖”说着,又拿起案上的一只玉如意,赐给英公公。 宫中太监依照祖训,最高不过正四品官衔,且严禁太监干政。御赐三品顶戴,虽是虚衔,已为破格,足见辰旦恩宠之隆。英公公登时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谢恩,磕头如捣。辰旦不令他平身,静静注视着他诚惶诚恐、匍匐于地的样子,久久不语。朕御下的这些人,朕予取予夺,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荣辱、cao纵他们的悲欢喜乐,但为什么,即使当那孽子五体投地伏在朕面前时,口口声声说着谢恩或求饶的话,竟仍象是居高临下俯视着朕 辰旦刚升起的一点得意瞬间又化为了满腔怒火,夹着难言的挫败情绪。当下那孽子是最危险之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置了他攘外必先安内。待安定了朝廷,朕再全力对付箫尺如今朕已回京,任他是孙悟空,又怎能翻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辰旦微眯了眼,嘿嘿一笑,复将拟定的计划于脑中过了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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