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敢问天地何为道 (第2/2页)
直到爷爷那年离开长安,辗转多年才明白,其实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也并非是当权者的天下。并非当权者推崇的便是对的,我也曾接触墨家、道家与法家,对他们的思想虽不认同,却不并不否认,只能说都是这世间的道理,谈不上是错的,只是儒家思想对君王统治天下最为有利,所以被推崇罢了,而道家思想的无为、佛家思想的克己行善与当权者没有冲突,所以才被默许和保留。墨家思想的‘兼爱非攻’与历代君王武力夺取政权的行为相悖,所以被倾轧……” “爷爷,你这话要是被当官的听见了,可是要被抓起来的。”南墙嘿嘿笑道。 “我六十多岁时,依然是终日想着儒生就应了却君王天下事,继承圣人之绝学。直到后来遭逢大变,四处流亡,才让我对前六十年所学产生怀疑,是圣人说的错了?还是我做的错了?然后便开始去想一些规则之外的东西。”两个娃娃听的一头雾水,崔翁眉头紧锁,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景龙年间,韦后当权,蒙蔽圣听,虽然我已不在朝中,却也听说了那些荒唐事。难道这也是圣人想看到的?庄稼旱了要引渠灌溉,河堤溃了要拦江治理,那么推行仁政是不是正是因为国家缺“仁”?倡导礼法是不是因为国家礼乐崩坏?这么想来,帝王尊崇我儒道,无非就是驱使那天下儒生做那修补匠人,束缚这万民的思想罢了?” 南墙越听越心惊,四周打量着,生怕有路人听到。 崔翁意识到自己答非所问,接着道“先秦时,百家争鸣,儒家、墨家、道家、法家、阴阳家、农家、兵家、名家、纵横家,各流派无不有盛极一时的思潮与风云人物。所传技艺文明甚至比当今尤过之几百年。后来,始皇帝以法家思想治国,更是一统天下,开了万世基业,他还焚书坑儒,难道说儒家那时候就是错的?”
南墙不知所谓,听的目瞪口呆。 “像我儒家这般,经历坑儒大难,尚能再次成为主流思想,难道其他流派便绝迹这世间了吗?自然不会的。这世间很大,庙堂之外尚有一座江湖。江湖里鱼龙混杂,有些隐秘的世家甚至历经千年,传承更为正统。再想李唐,当年不也是关陇豪阀与江湖义士共同打下的这江山么?” 听到这些诛心的言论,学习圣人文章尚没有几日的南墙已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你又为何昨日几次胸闷失神?” 听到提起自己,南墙终于回过神来。方才听得昏昏欲睡的小梦溪也竖起了耳朵。 “惊神乱魄,那便是入魔的先兆。” “入魔?”南墙打了个机灵。 “三教中人根基浅薄,修习又不得其法,心存怨念,一着不慎便容易钻了那牛角尖,入了那魔道。魔道中人残忍弑杀,丧失本性,换做往日,我若见到那魔道中的大魔头,除魔卫道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你因初学儒道,行那浩然之气不得法门,心中又有邪念才有了入魔的苗头。还算不得深陷魔道。” 南墙听后一阵冷汗。 “我原本想,等你学遍这四箱典籍,明白了其中道理,浩然气自会认同你。谁知你悟性奇佳,看那圣人典籍不过十余日,便能举一反三,甚至有自己理解,我虽有点拨解释,但你心中误解实在太多,我难以及时指正,最终导致这股郁结之气,说起来有一半的过错其实在我。再者,我没想到你竟会自然开悟天地,浩然之气胜过循规蹈矩的书生百倍,又缺少那十年先王之道教化,所以才有入魔的迹象。” “爷爷,那我应该如何是好?” “如今循规蹈矩学那先王之法未必来得及,何况自己开悟之人多数都没有那儒学根基。但不管何种境遇,往后若要摆脱魔念,凭的全是那修道人的本心。所以,要想不堕入魔道,全凭你自己。” “爷爷,你说的……我不太懂。” “孩子,你只需回答爷爷一个问题,”崔翁正色道,“敢问这天地何为道!” “何为道?”南墙呆立当场,自己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这天地间的大道理哪里说得明白?就如前七年一样,遇到解不开的问题,他又想下意识的选择退缩。可是,香瓜被抢了能去找伯阳,山贼来了能找父母躲藏,那如果家、父母、伯阳都不在了,还能再去哪里?对了,还有崔爷爷,可是他已年近八旬,我又怎忍心躲在他伛偻的身后?不能!我要学本事,学那儒侠的神通,我要那关心我的人都平安喜乐,要我关心的人都幸福安康,要这天下善良人家再不遭受那无妄之灾。 只见南墙缓缓站到牛车上,正色道:“我的道,是要那天下再无纷争,要那世人再无凄苦,要这人间再无枉死,要这众生都各遂心意。” 听到这里,崔老翁早已泪洒满面,缓缓看着天,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看呐,张老哥,这人间又要多一个儒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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