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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第2/6页)

    团长亲自看望了正躺在担架上为自己的事儿而惴惴不安的我爷爷,功是功,过是过,他没有提我爷爷的过,而是安排自己的警卫员亲自送我爷爷去后方医院治腿,我爷爷一时好感动。

    感动归感动,我爷爷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带人摸进自己人团部的事儿已经传遍了后方医院,人们纷纷在谴责着。据说连师里也知道了此事,也就是说,伤愈后的我爷爷将成为全师的反面典型。

    我爷爷越想越怕,便只顾念我奶奶的好,尚未痊愈就偷偷地逃跑了,逃回了我奶奶的身边,因此落下了一个右拐子。

    那时候的信息远没有现在这样灵通,不灵通也有不灵通的好处,我爷爷逃回村里的事儿便长期无人知晓。既然没人知晓,一向鄙视逃兵的村里人便依旧敬重他,依旧请他吃酒,依旧喜欢把难题拿来让他决断,只要他做出了决断,村里人就会蜂拥着跟他走。此时的我爷爷已经不同于前些年了,毕竟指挥过百十号人的队伍,明显地干练沉稳多了。

    对于我爷爷的归来,我奶奶自是不问理由地喜欢。难怪村里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只要嫁了人生了娃,即使再有能耐,也会变得猫儿一样乖,想怎么捏就可以怎么捏。

    或许正应了这句话,自打有了娃后,我那生性泼辣执着的奶奶早已没有了跟我爷爷私奔时的泼辣,变得温顺而又现实。她那时的最高理想,便是老婆孩子有吃有穿热炕头,当然还得经常有一二坛能解我爷爷馋的酒,她最喜欢我爷爷象喝水一样喝酒的模样。

    然而,那个时候连这点儿愿望也不易实现。我爷爷的归来不仅没能有效地改善家里的生活,反而因又相继添了我三叔和我大姑姑而更加窘困起来。

    我三叔是个短命鬼,在我大姑姑出生后,由于我奶奶的奶水全给我大姑姑占了,他便常常偷吃。我奶奶便常恐吓他,而我爷爷却不以为然,因为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他的心目中是非常牢固的。偷吃也没能救了我三叔的命,饥饿和疾病终让他早早夭折了。

    如果说人都是自私的,结了婚生了娃的女人则尤甚,而有娃儿夭折经历的女人便近乎疯狂了。因此说我爷爷勇敢地带领大家分光了逃出去躲避鬼子的我祖姥爷的地绝不是偶然的,也绝不是我爷爷回村便带有某种使命或者说他的觉悟原就那么高,完全是我奶奶从中怂恿撺掇的结果。

    分了地又要分房子,分房子却遇到了麻烦:在村里人的心目中,地是用来保命的,那是必须要分的;而房子则是我祖姥爷私家的,那是万万不敢搬进去住的,尽管我爷爷编了许多理由去劝说大家,却还是没人肯去。

    我爷爷和我奶奶算是铁了心,他们勇敢地从地窖里搬到了我祖姥爷的大屋里过起了生活,村里人才终于陆陆续续却又胆颤心惊地住进了我祖姥爷遍布于全村的草屋。

    生活刚稳定下来,我奶奶就又开始生产,先后生下了我二姑姑和三姑姑。这种在当时看来已算甜蜜的生活并没有多久就被现实无情地打破了,因为刚赶跑了鬼子就又来了还乡团。

    还乡团的头儿,就是我祖姥爷和曾经帮着我奶奶考察过我爷爷的我舅姥爷,虑及我舅姥爷的脾气,我爷爷预感中要出大事,便决定由我奶奶带着我大爷、我爹和我正在吃奶的三姑姑随着分头掩藏好东西的村里人一起出去躲藏,而我爷爷则带着我大姑姑和二姑姑跟村里的几名党员负责殿后。

    这样的安排,应该能够说明在我爷爷的思想深处绝对多少还存在一些侥幸:即使被抓了,我祖姥爷或许还能念及亲情,绝不会跟自己太过不去,更何况自己还带着他从未见过面的两个外孙女。

    这一次,我爷爷彻底错了:我祖姥爷和我舅姥爷所带的这些兵都是外乡人,如虎似狼地进村后,见是一座空村,便象着了魔似的,见房就烧。

    据后来统计,仅这一次就烧掉了六百多间房屋,其中一半以上竟是我祖姥爷自己的。我祖姥爷是骑着高大的东洋马回来的,见到如此光景,自要大发雷霆,却已于事无补。

    再说我爷爷跟几位断后的党员完成任务后原已顺利撤出,忽又记起我奶奶的那粒金戒落在了家里,便不顾众人的劝阻带着我大姑姑和二姑姑回去取。

    我奶奶和我舅姥爷原非一娘所生,我奶奶的娘是一个佃户的女儿,因娘家身份卑贱在家里地位就低,死得又早,临死时只给我奶奶留下了这粒我祖姥爷强暴了她之后才交给她的金戒。见了金戒就如同见到了娘亲,我奶奶自是对这粒金戒珍爱异常,因为我奶奶珍爱,我爷爷就绝不能丢掉,这并不在于它的实际价值,完全可以说我爷爷为对我奶奶的情所累。

    凭着猴子一样的机敏,我爷爷七闪八躲就绕过了正忙于放火烧房的团兵的视线,迅捷地返回了家里。

    千不该万不该,我爷爷不该在顺利拿到金戒后看到了墙角的酒坛。一时间,酒瘾发作,我爷爷虽在心里不断地警告自己要迅速离开,但脚象灌了铅一样无法迈开,又一个声音在试图说服自己:只喝一碗,喝一碗就离开。两种声音斗争的结果,便是我爷爷迅速地到达了酒坛边,喝了一碗又一碗……心满意足后正欲离开,却与已然闯进来的十几个团兵迎了个正着。

    那些团兵原就不周正,加之烟熏火燎,个个如同阎罗小鬼一般,我二姑姑此等小女孩何曾见过如此阵势,吓得哇哇大哭;我大姑姑见来人吓哭了自己的二妹,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正悄悄向她降临,未及我爷爷阻拦,便已冲上去用嘴猛啃领头团兵的手背。领头团兵吃不住疼,用脚狠踢我大姑姑,正踢中了她的天灵盖,我大姑姑当场便死了;另一个团兵则开枪射杀了我那位恐惧地欲奔向我爷爷的二姑姑。

    眼瞅着两个小生命顷刻间就没了,我爷爷只呆了呆,便雄狮般大吼一声猛扑了上去,顷刻间便已撂倒了两个团兵,但好汉不敌四手猛虎难架群狼,我爷爷很快就累得精疲力竭了,要不是我舅姥爷远远地一声“留一个活口”的呼喝,恐怕我爷爷早死了,自然也就没有了下面的故事。

    及至我舅姥爷搀扶着我那位颤颤悠悠的祖姥爷赶过来时,我爷爷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猛然见到躺在地上血迹斑斑的人,我祖姥爷的瞳孔在不断地放大,他死盯着地上,手颤抖着指指地上,又指指我舅姥爷,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舅姥爷自能明白祖姥爷的意思,他上前扶起了我爷爷的上半身,仔细地端量着这位令meimei着迷的曾带头分掉了自己地产的妹夫,脸上几分无奈又几分迷茫,眼里竟挤出两颗泪珠儿打到了胸前的锦袍上。他轻轻地放下妹夫,吼一般喊过似乎已意识到点儿什么正惊恐地往后退着的领头的那个团兵,胸中的怒火一下子泼向了他。

    待被狠狠地抽了几个耳瓜之后,团兵头儿才终于看出了那么一点儿意思,原来从风风火火地带人进村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一直在做错事,霎时便蔫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带人把我祖姥爷和我爷爷抬进正堂救治。

    我祖姥爷没能救过来,我爷爷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舅姥爷自是对我爷爷极尽亲热,不仅好吃好喝伺候着,而且不停地给我爷爷讲一些家国大事企图以此达到为我爷爷洗脑的目的。这叫做晓之以理,我爷爷早就猜透了他的目的,自不会去听他摆布,只顾山吃海喝借机积蓄着自己的力气。紧接着便来了动之以情,说什么是亲三分向,毕竟是亲妹夫嘛,我的就是你的,做哥哥的绝不会亏待了你。有了待遇自然要提条件,条件附着利诱不怕你不动心:只要列出村里的党员名单,不仅带人分光地产的事儿可以一笔勾销,而且可以做团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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