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图_楔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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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第2/2页)

。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群人,有时候还有女人。他们有的麻木坐着等死,有的会反抗,有的会歇斯底里地逃跑,但都难逃一死。

    相同的是他们最后的表情都很惊异,或许他们难以想象最后杀死他们的是一个孩子。

    死后生开始教我各种各样的兵器,他会让我拿着不知从何处搞来的破旧兵器拿流民开刀,也会自己拿着胡杨枝向我开刀。他同我说更多的杂闻,尤其是有关南边的事。他还弄来一筐一筐的书,逼着我一本本的读。

    我杀人,练武,读书,直到十三岁时,死后生病了,喝了一壶酒,死了。遗言有两句:

    “衣服是你父母留下的。”指的是那件黑白袍。

    “弓是我留给你的。”

    说完他合了眼,我知道他不再醒了。

    可我很不解。我知道他没有弓,至少他身上不曾有。他连鞋都没有,连房子都没有,连亲人都没有。他的朋友只存在于他的口中,他会常说:“我们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在说他和朋友一起的时候。可他告诉我他留给我了弓,弓在哪里?

    他教会了我在沙地里活下去,教会了我杀人,杀那些被流放的人。仿佛那些国安局的人把流民丢在这里便不管死活。他们任我在远处看着他们来,目送他们离开,然后由着我杀掉流民,这似乎已经成了惯例。我不知道杀他们的意义是什么,只记得死后生让我杀,杀了三年,第四年第五年到第十一年,成了习惯。

    在不饮血的日子里,我就看书。

    我能计算出我已二十一岁了。

    算来到今天为止,死后生已经死了八年了。于是清早我先去了趟胡杨林折了一根胡杨枝,然后穿过林子到了青安。青安人知道我是那个邋遢老头的倒霉徒弟,会用蛇皮与旧布换酒和书。除此以外我与他们毫无交集。原本青安人似乎就不喜欢死后生,现在他们便本能地疏远我。

    可今天不同。

    我刚踏进村子,一个矮个子村民远远就指着我说了一句:“是他。”

    随后我注意到他身旁的一个魁伟的大汉点了点头向我走来,一身青灰色的皮衣显出他的来历不凡。他的头发束在身后,身上没有积上一点流沙。最为惹眼的是他背着一个粗麻布裹着长绳扎住的匣子,看起来有七分死后生曾描述的浪子形象。

    他来到我跟前,开了口。

    “你是死后生的徒弟?”他的声音竟如沙地般苍凉。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有我从未体会到的强大力量,这在流民中也很罕见。

    因为死后生曾解释过,流民大都是国安局认定的穷凶之人,不乏非常强大的流犯,还小的时候我总是对付不力,有时需要死后生亲自出手。

    可眼前之人对我沉默的敌意不以为意,甚至在其中得到了某种承认的意味。他脱下背着的长箱,过程有点狼狈,似乎很是费力,最后托在手中的时候重心还有点不稳,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晃。

    他抱歉的一笑:“这是你师父的弓。”

    我讶然。

    他把箱匣往我怀中一推,我顺手接过,手臂倏地一沉,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前仰摔在地上,箱子滚落一旁,旁边围观的青安人有的笑出了声。

    等我回过神来时,浪子模样的人已走远了。周围的青安人对我指指点点,可我视若无睹。

    我拨开人群很想追问些什么,可那人早已融在风沙中,方向向南。

    那个人说这是死后生的弓?死后生真的有弓?

    我费力地拎起长箱,很沉,非常沉,背在身上如压崇山。

    我呆站在原地,思绪凌乱。

    直到围观的青安人渐渐散了,我才想起来青安的初衷,赶去酒肆用裹在箱子上的麻布和绳换了一壶青安酒。

    青安唯一的酒肆只做青安酒,死后生说过青安酒是千年的秘传,只有青安有,只有青安人喝的惯。

    “八年了啊。”掌柜也记得死后生已经化为尘沙八年了。

    他把装好的一壶酒递给我,叹了口气,而我随意点了点头。

    我离开了酒肆,离开了青安,朝北。

    在胡杨林里我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的东西令我充满疑惑和惊异。

    接着我来到靠近胡杨林的沙地边缘,随便选了一堆小沙丘。

    死后生是最后痛饮了青安酒闭眼的,所以他不能喝,就我替他喝。我不敢想如果他真的在地下也闭了眼,那他的灵魂会飘至何处。

    我将折来的胡杨枝插在沙丘上。

    青安酒的后劲上来,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迷糊不清的感觉了。记事起的回忆全部涌来,我最后一次回味了我所知的有关死后生的一切,看着南边的胡杨林,想望穿成片胡杨与风沙掩映的背后是怎样一副光景。

    无味之酒也能挑起醉意。

    “焦冰,敬师死后生。”一饮而尽,胡杨枝在风沙中屹立。

    死后生说我名叫焦冰:“这焦了的便是死物,冰了的也是死物,你能活着真是万幸。”

    大沙地往南是胡杨林,胡杨林往南是青安,青安往南是什么?

    我踢了踢沙丘,是想告诉死后生,我要走了。

    我想告诉他,以后我不能在北地杀流民了。

    背起了箱匣,我的手心里攥着一块令牌,朝南迈出了第一步。

    一路上我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摩挲着令牌的两面。我知道令牌背面雕着的是两柄狰狞的利斧,而死后生留下的那件黑白袍的袖口内侧绣有一模一样的花纹。令牌的正面,分明是两个凝重的大字:守护。

    一路穿过胡杨林,出了青安,朝南走向了大道,走了几个日夜,生平第一次我看见了死后生形容的山。

    站在山顶,我望见了山背后的风景。

    此时我再回头,却早已看不见青安了。

    我想死后生能理解我。

    我在北地沙漠二十一年,虽然我从来不说从来不问,可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生来身边只有死后生一个瞎眼老头,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得不杀流民,想知道我的人生为何与青安村的小村民迥然不同。

    我更想知道我是谁。

    我相信死后生早就知道,就像他能预料到我八年后的模样。

    可他就是要让我自己往南去寻找答案。

    那我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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