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复活 (第3/3页)
。 安歌见那双魅惑凤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觉一阵发毛诡异。
手中端着的茶杯突然被他一把夺下,还未回过神来,整杯含着沁香的热茶已尽数泼到安歌脸上,“喝!我让你喝!”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安歌深叹口气,用手抹擦了把脸,也不局促恼怒,示意初蝉暂且退下,“许久未见,没想到第一面就要迫切地滋衅寻仇。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恩怨未了,都一并来弄,省得以后见你,都心惊胆战,不知有何灾祸要降临于顶。” 钟子期将手中提着大号的木匣放置桌上,嘟着两片如猫咪般弯糯的薄唇,“你欠我们的,远非这一杯茶可解决的事情。” 安歌停顿半晌,忽然泄气地倚在椅背,“我知道,我欠你们一条命。” 钟子期将头探到前来,“你还欠他一世情。” “你不用拿这理由唬我,我也不用他诉诸深情,我已心有所属。” 钟子期顺手拿起略微guntang的茶壶,壶嘴蒸腾的热气正对着安歌面颊喷涌,“真希望这一壶茶水浇下去,你能够清醒!世人皆言符府少将军天下为家、义薄云天,可是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忘恩负义、将他人利用完毕,就弃如敝履的小人罢了。” 安歌自知理亏,不愿多言。 不料,眼前那人忽然一个泄气,郑重跪在自己面前,“今日钟子期有一事,还请符将军相助。” 这奇异举动惊诧得安歌差点从座位滑落,口中连称不敢受。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惩jianian除恶。信陵君窃符救赵,将性命权位皆抛,如今子期为了挚友,这区区一跪又算得了什么?”钟子期收敛了平日里总是挂在嘴边的雅痞风气,“我知道崇训在你心里,不过是曾经可加以利用的棋子。你作为少夫人,可以选择无视,但作为侠肝义胆的少将军,我相信,你必不会袖手旁观。” “快快请起!”见他赤诚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无限忧愁,安歌头一紧,“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自打栾城回来,他心事重重,日夜难眠,他不知你如何选择这段婚姻的走向,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反复惊忧间,离梦之症,又着实加重几分。” “离梦?这是何症?他身体不好么?”安歌右腿一阵酥麻,甚觉不安。 “我倒要问问你,事到如今,崇训在你心中,印象几何?” “他不善言谈,对人冷若冰霜,就像那山中萦绕的团团迷雾,虽是淡淡的不伤人,可转瞬之间,便能潜移默化地教人觉得捉摸不透,寒意刺骨。当然,他是个好人,是个陌上如玉、眉目如画的才子,但没人能融化了他的内心,除了你。” 钟子期知道她的膝又泛着钻心的疼,轻叹口气,助她重新坐正,又将李崇训从小到大发生的事,和她一一道明。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感受到真正的快乐,这席卷轴、这方笔墨、这缕琴音,便是他‘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这也怪我,那日带他领略濒临死亡的经历,他便深深沉溺其中,每当心灰意冷,就会不断中伤自己,麻痹意念中潜伏的痛苦。后来,我辗转与他重逢,再也不敢离去,就纵着他,万国笙歌醉太平,倚天楼殿月分明。”说了许久,才刚浮现在他脸上的笑意便销声匿迹,“你说他冷别人,其实最冷的,还是他自己。” 安歌恻隐之心风卷云起,同时也十分清醒地知晓,心智已被对面之人裹挟着,往那看不见的深井步步紧逼,“你将这些说与我听,到底是何用意?想以此绊住我,让我不离不弃?对不起,只有我退出了你们的生活,这里的一切才能平静如初,对你们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 钟子期无奈地拍着自己的前额,频频摇头,“不会一样了!” 他将今日来来往往数回的画卷抖展开来,“你说没人能走进他的心,其实你错了,他没有走进你的心,可当你还未曾嫁来,他便已经对你生出无上怜悯。或许你早就忘了,及笄之礼那日余音缭绕的古琴雅曲,那日的他,惊诧于你的遭遇,感怀于你的孤寂,畅怀于与你心意相通。当他酣畅淋漓地奏完那段佳音,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和他相似、亦能够懂得他的你,却不想,你对他,终究还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安歌脑海中“嗡”的一声,燃烧了所有乖张的抗议,顺从着记忆的长流,仿佛重新置身于洛水河畔,那段震彻心扉的音符,好像在一字一句、一扬一搓间,将自己灵魂的轮廓,翩然勾勒。 “你是说,我及笄那日的词与曲,是他所做?”安歌难以置信。 “柴荣拿着他和夫人作好的词,邀请我们谱曲并参加观礼。”钟子期说道,“崇训当时看了一眼曲词,就谢绝了他。可是,原本不情不愿参加观礼的他,在汾水河畔见证你的坚强,倾听到你的故事,手下的古琴便和他的感慨交织交融为一体,从他的指尖幻化出那段丝毫没有准备、却又契合得无懈可击的乐曲,纵使站在一旁的我都觉得,那种通鸣,无比神奇。” 那一刻,她知道,她完了。 这个故事,如同落在清澈无波水面上的一滴香墨,从此化在水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见安歌神思触动,钟子期这才起身,“你的腿还要将养一阵子,这些日子舞刀弄剑不成,可以粗略摆弄下文墨,也不至兴味索然。” 他顺势打开自己提来的柏木雕花扁长木匣,一股浓烈而别致的香气层层迭起,铺面而来,“湖州之狼毫、徽州之烟墨、禹地之布绢、并州之澄泥,皆为少将军备齐。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提前恭祝少将军投戎从笔、画技斐然了。” “关山千重遥万尺,爱恨恢恢终成圆。那首曲辞,那日风景,我怎能轻易忘记。”安歌细细抚摸着木匣光滑的铜漆,思绪却仍沉浸在他叙述的故事里,“你想要我怎么做?” “假戏真做,让他心安。神情归宁,便可药到病除。” “可终有一日,我还是会离开,我是绝不会被他牵绊一辈子的。” “你若想走,现在便可以走。你若可以走得毫无挂碍,我只会责备自己错叫了你一声‘少将军’。或许你觉得我自私,其实最自私的就是你,若没有他,你恐怕早就活不成了。” “好吧,我明白。”她闭着双眼,微蹙的眉头终成光洁舒展,“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愿一试……”思踱片刻,终还是将“永以为好”这四字生生吞下。 不知要过多久,自己才能摆脱这副道义的枷锁,回归无忌肆意。 有所道,有所思。 洛阳女儿惜颜色,于是,年年端坐,叹息落花萧索、瓣瓣融泥。 然岁月纷扰,纵难知晓。 明朝花开,她复安在?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